勇毅與純美

2009年07月18日 00:20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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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斌

我的獨立派憤青建筑師朋友在msn上閃我，這是他無聊時的慣常動作。然后便甩過來一首歌。日文，男聲，蒼涼。

我問：“是演歌還是島唄？”答：“你還知道島唄？”

“看《海角七號》以后惡補的。

“算演歌吧。馮小剛電影的插曲啊。

“哦，原來是鄔桑那一首！”

歌名：知床旅情

《知床旅情》是森繁久彌1960年發表的，森老師當時正在主演一個小說改編的電影，他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小說，認為是“為我所寫的”，拍電影萬分投入，同時也一帆風順。但要拍海難鏡頭時，他遇到了困難。日本人也講好意頭，村民萬般不愿意貢獻自己的船去碰這樣的晦氣，直到森老師通過誠意征服了村長。因此在離開拍攝地知床半島(“知床旅的典故終于出場了)的時候，森老師老淚縱橫，即興寫下了《知床旅情》

“知床”在日本愛奴人的語言里，意思是“天地盡頭”。這個位于北海道最東的半島，狹長而寒冷，山頂經年覆雪，海中處處流冰。森老師的惜別之情在這種環境里顯得格外蒼涼，所以才有了那樣的歌曲。但這首老男人傷感的歌，偏偏總是女歌者把它翻唱。第一次，已是二十年后，加藤登紀子，這是比較有名兒的版本；而我國兩個歌手也唱過，一位是關牧村，一位是鄧麗君。

都是大牌啊。她們愛音樂，而我愛的是唱這首歌的“鄔桑”。獨立建筑師先生也愛鄔桑，愛到非要把這首歌從網上淘出來四處推薦，全然不知他已經和這個社會有了嚴重時差，群眾都在等待《變形金剛2》

我笑說，你啊，人老多情。

說到這兒差點忘了，是不是有朋友沒看過這電影？那這么說吧，馮老師在他的溫馨搞笑北京味兒小貧浪漫賀歲小片《非誠勿擾》里，加入了一段葛大爺送別他的老友“鄔桑”的情節。后者在離開途中的巨美麗的鄉間坡道上駕車時，唱了一首叫做《知床旅情》的歌，唱了一段還是半段就哭了，斯巴魯小四驅嘎巴一下就剎住了，不剎住鄔桑就得受比跳海的舒淇還重的傷。當時就撼動了銀幕底下巨多無比中青年觀眾的小心肝，顯然也包括作者我。而同時，在網上，很多沒心沒肺的小青年說，馮氏喜劇一笑到底不就完了，整什么妖調兒玩兒什么深沉啊。

我很反對。

難道，我也人老多情了？

馮小剛何許人也？

據作者資料，他是從王朔的粉絲和跟班成長起來的大人物。長項一，笑中帶淚，淚中反笑的王朔式調侃純情故事，長項二，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資源整合能力超強。

在那一代人里，馮小剛可能是最不像才子的一個了。《與青春有關的日子》里面，葉京拿他開涮，用一個諢名叫“馮褲子”的孩子招馮老師郁悶。所以馮老師的成長歷程苦痛、艱辛，大膽猜測，是被歧視著、被提溜著長大的，比起那些才子腔十足的人來說，他離大眾近一點。馮小剛這次抖摟出老男人的純情，不但安排葛大爺在一個異國他鄉的小教堂里懺悔了一個下午，還借著他的口說：“這些年，錢有了，朋友卻都各奔東西了。有時候覺得特孤獨。我現在不缺這個(指著錢)，就是缺朋友。”話很樸素，說到人心里頭。

中國式無純愛

某晚在電視里看到《情人結》，為給霍建起捧場，坐下來，滿心指望淡淡的憂愁，唯美的愛情。結果看趙薇和陸毅，活生生干耗十幾年，還用羅密歐和朱麗葉來自況不已。末了兒，導演安排N年后偶然重逢一切未變紅顏未老，一瞬間，擰巴油然而生，當時我就崩潰了。

看看日韓的純情片。放空時代背景和家庭苦難，突出“為愛付出一切”，男女主角不論是最后走在一起，還是揮手自茲去，都決絕勇毅，令人痛快。《情書》中，男主角為了讓女主角忘掉與前男友(藤井樹)的初戀，帶她來到了初戀死去的雪山；《假如愛有天意》里，瞎了眼睛的男主角不但通過預排練約會去假裝沒有失明，還編造了幸福的婚姻。純真和勇氣，在這類的電影中俯拾皆是，珠玉滿堂。而中國愛情片兒的調調呢，感情深到山無棱江水為竭，一對男女還在干坐著。忍與等，真是我們民族的美德。

男人的第一步

多年前，北電一老師在系館給我們講章明的《巫山云雨》。老師說：這是，中國影史上第一次，在被世俗捆綁不得相愛的男女間，男方主動邁出了第一步，你們要記住，記住這個鏡頭：男主角躍入長江，向對岸游去。說罷，沉吟良久。時我年方弱冠，哪里省得，經年已過，發現果然不錯。男人從來不主動，女人猜忌最多疑。雖然有一個純爺們代表劉燁小朋友，在系美人草》和《血色浪漫》里都有符合俺們心意的勇敢行為，但因為他被刻畫成了“英雄”式人物，在愛情以外的領域里超出常人，所以很難算數；而近年最蕩氣回腸的愛情巨片《云水謠》，塑造了兩個絕世癡情、敢做敢為的小女子，男人從還是老樣子。

葛大爺一句話，鄔桑一首歌，石破天驚，揭破了馮老師陰陽吊詭的老面皮兒，擦亮了我們不懂純情的心肝肺。讓我們靜靜地祈禱，中國電影人們，別玩時代了，別玩兒背景了，給我們一個真正的純美小片兒。但愿這一天比中國足球得世界冠軍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