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辦劉鶚的關系

2009年08月10日 03:16
來源：第一財經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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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謙

無論在商業領域還是政治領域，投機者要想獲得主流價值和法律體系都無法容忍的收益，都必須在體制的大墻內外搭建人梯。這些人梯成員的相互接連，不僅可以使投機者翻越體制的大墻，甚至能幫投機者規避牟利過程中的風險。

晚清的落第士子劉鶚，就是依靠著這樣的人梯，逐漸從家鄉江蘇鎮江走入北京城的。他的權位、聲望和利益，以及外企買辦的身份，都與他在社會各界?出來的這些“關系”有關。

與其他買辦不同，劉鶚既沒有傍著洋行、專在中外物流貿易中謀利的商業經歷，也不是由外企打工仔慢慢歷練出來的白領。他沒有錢，經商也屢戰屢敗，更缺乏與洋人搭上關系的機會。他沒有官，只是靠捐納搞了一個候補同知的虛銜。這種沒有錢袋子、印把子和洋面子的“三無”局面，決定了劉鶚的買辦生涯只有從空手套白狼開始，他唯一能夠依賴的工具，是權力尋租和搭建關系。

血親和姻親，是劉鶚的買辦關系網中的重要一環。雖然不一定管用，卻最可靠、最貼心，在關鍵時刻甚至成為劉鶚自保的“防火墻”

作為鎮江的一名落魄文人，劉鶚能夠搖身一變，成為總理衙門的官員，與亡父劉成忠的關系資源有很大關系。劉成忠不但與晚清重臣李鴻章和王文韶均為同年，而且曾在河南做官，同僚甚多。當劉鶚在鄭州河工效命期間，他父親的故交、山東巡撫張曜把他咨調至麾下，并推薦他到總理衙門任職。而在劉鶚為英國福公司謀取中國礦權的關鍵時刻，清朝高官李鴻章和王文韶則因為與其父有同年之誼，對劉鶚提供了至關重要的幫助。

亡父的關系資源固然使劉鶚受益不淺，但最可依賴的還是在世的官親。劉鶚被保薦到總理衙門不久，就擔任了福公司華經理。其首要職責，就是賄通清廷高層，為福公司謀取礦業權和鐵路修筑權。在此期間，劉鶚的親家毛慶蕃、妻舅高子谷都曾經居中幫忙。毛慶蕃是軍機大臣兼戶部尚書翁同?的親信下屬，劉鶚與翁同?的交往，由他承轉。翁同?對福公司的態度，他也隨時向劉鶚透露。高子谷雖然是劉鶚在總理衙門的同事，但他身為北洋大臣王文韶的孫女婿，其能量自然非劉鶚可比。王文韶以軍機大臣身份兼管外務部之后，高子谷掌管著外務部的電報密碼本。清廷高層關于福公司事務的機密文電，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告知劉鶚。

除了京師有親戚照應之外，在河南的福公司礦區，也有姻親支持劉鶚。他的侄女婿江伯虞是福公司的高級職員，精通英文，劉鶚與福公司高管的日常交流和信息往來，均由他翻譯承轉。劉鶚的親家程恩培更為重要。由于劉鶚此前在山西謀取礦權受挫，所以就讓程恩培做他的“白手套”，代他出面向河南地方官“公關”

官場上下的親戚關系，不但使劉鶚手眼靈通，而且也能在最大程度上為劉鶚規避政治風險。1907年，劉鶚因為浦口地產一事，被冠以“漢奸”罪名受到彈劾。時任山西布政使的丁寶銓，是劉鶚兒媳的從舅父。在得知慶親王奕?獵謐凡櫬聳率保”︻⒓闖雒嬉浴叭蟻啾！保躔室虼嗽菔苯飫А４文輳躔試俅我虬副慧潰薪徊丁Ｋ慕嵋逍值芡跣?Γ比瘟澆芏降牡綾ň腫馨歟畔⒘橥ǎ詰彌躔拾阜⒑螅⒓湊胰送ㄖ肆躔始胰恕Ｋ淙渙躔室蜆飾茨苊饣觶硪晃磺準頤燹比紊賂首芏劍慮岸嚳接齲潞笱贗凈に停沽躔試諦陸牧鞣派畈⑽薏豢啊?/p>

除了血親和姻親關系之外，同鄉、同門也是劉鶚買辦活動的人事基礎。地緣關系是血緣關系的延伸，借鄉誼行事往往事半功倍。自入買辦生涯開始，劉鶚的關系網成員就以蘇籍官員或浙江、江西、安徽等江南人士居多。而江浙地區的相對開放，也使得劉鶚的買辦活動更容易得到江南人士的共鳴。

蘇籍同鄉馬建忠是劉鶚的買辦導師，正是他推薦劉鶚做了福公司的華經理。他還幫助劉鶚與晚清重臣李鴻章及其兩個兒子搭上了關系，獲得了足夠分量的政治支持。曾在山西與劉鶚攜手經辦福公司礦務的方孝杰和賈子詠，也是他的蘇籍同鄉。其中，賈子詠時任山西商務局總辦，后進入慶親王奕?聊桓晌躔識贊?兩小骯亍鋇鬧饕屑淙恕Ａ躔實穆虬旎疃艿接唄壑岡鷸螅緄頁嗟謀ㄉ緋晌躔飾約荷緄鬧饕蟮亍Ｋ納蝦！妒北ā貳ⅰ賭戲餃氈ā罰莢躔實穆虬煅孕小骯撓牒簟薄?/p>

劉鶚系太谷學派的弟子，該學派兼有學術團體和政治團體兩種性質，成員之間按照師承關系上下排列，等級甚嚴。除了他的親家毛慶蕃、程恩培等人之外，不少輩分較低的太谷弟子，都因為師承關系而成為劉鶚進行買辦活動的援手。其中，丁問槎、常伯琦、江伯虞盡管各有官方職務，但暗地里都在福公司兼職領薪。丁問槎早年赴英留學，歸國后即由劉鶚推薦，成了熱心洋務的肅親王善耆的秘書。善耆與劉鶚之間的私人往還，多是由他中介。因為幫劉鶚運作有功，福公司為其“薪水加至百金”

共同的牟利企圖、共同的志趣和理念，也是劉鶚交結關系網的材料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材料。

劉鶚喜好收藏，在鑒賞和買賣古玩、古籍方面造詣深厚，這一癖好也成為劉鶚交游官場而又不傷“斯文”的公關手段。

當然，劉鶚更多的朋友，主要還是來自于赤裸裸的利益聯系。為了搭上王文韶，劉鶚不止一次地給王文韶的子侄王稚夔和王鈞叔“借款”。而李鴻章的兒子李經方和李經邁，也都是曾與劉鶚合辦實業的生意伙伴。為了回報福公司的利益輸送，他們經常向劉鶚透露清廷高層對于涉外經濟決策的最新動向，盡管他們知道這是清廷的國家機密。

不可否認，從劉鶚早年結識的馬建忠，到后來諸多因利為友的高官子弟，劉鶚關系網的成員，大多屬于主張對外開放、富民興國的洋務新人。他們“參股”或支持劉鶚的買辦活動，不乏開通風氣、發展實業的考慮。但作為政府官員，卻在私下里與外企之間存在著如此之多的利益輸送，無論以什么愛國言辭予以粉飾，都遮蓋不住背后的矯情和虛偽。

劉鶚的關系網雖然是自己搭建的，但他卻是關系網中最弱的一環。他的官員朋友愿意和他一榮俱榮，卻不愿一損俱損。所以，劉鶚因案被捕之后，只能作為高官們斷尾求生的犧牲品。(作者系河南師范大學副教授電子信箱：shouqian@yahoo.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