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田：一號文件給農民的好處要落到實處

2010年01月25日 15:33
來源：經濟觀察網作者：降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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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觀察網記者降蘊彰 從胡錦濤主席元旦期間在河北省三河市進行農村考察時透露的信息來看，今年的“一號文件”將再次聚焦“三農”，這將是新時期以來中央連續7年將“三農”作為“一號文件”的主題。從胡錦濤主席

為什么中央會把“一號文件”再次鎖定“三農”？即將出臺的“一號文件”對解決“三農”問題將會有哪些新思路？這無疑是所有關注中央政策、關注中三農”局勢的專家和有識之士正在思考和期待的問題。

作為中國最權威的“三農”學者之一，鄭風田是頗受官方看重的政策專家，屢次參與重大政策的研究和制定。對于中央即將公開的“一號文件”，他也非常關注。在鄭風田看來，“一號文件”再次把“三農”問題作為主題，除了反映出決策層對“三農”問題的高度重視，“三農”問題是我國發展的重中之重，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過去的“三農”戰略已到了需要進行重大戰略調整、集中力量打攻艱戰的時候了，這個攻艱戰就是喊了許多年，但一直未能根本觸及與破題的重大問題——“城鄉統籌”。

鄭風田告訴本報記者，“城鄉統籌”問題由于太復雜，涉及太多的部門與問題，包括農民工、戶籍制度、就業、社會保險等等。在過去已有的6個“一號文件”中，對此問題一直有所回避，沒有根本觸及問題的實質。2010年的“一號文件”應該到了必須碰這些最難碰的“骨頭”的時候了，也是中國城鄉統籌與城鄉一體化該破題的一年！

在對新的“一號文件”充滿關注和期待的同時，鄭本人也有很深的憂慮。他說，雖然中央高度重視三農問題，也連續以6次“一號文件”強調“三農問問題，但遺憾的是，許多惠農政策實際執行的效果并不太明顯。由于工作的原因，他經常在基層調研，耳聞目睹了一些真實的“三農問問題——實際的情況是——農民朋友對政策的真實感受與中央的政策目標有一些差距。如何解決政策落實問題，希望即將出臺的 “一號文件”能夠有所重視。 “

記者：在過去連續6年的“一號文件”中，你認為在哪些方面政策落實的效果不盡如意？原因何在？

鄭風田：在已有的6個“一號文件”中，惠農政策資金的“跑”“冒”“滴”“漏”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希望引起中央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去年末我去東北調研，我問當地的一位老農對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的感受怎么樣，他回答說，新農合把鄉鎮醫院給養活了，而他的看病成本并沒有減少多少。我細問原因，他解釋說，因為報銷必須要在政府部門指定的鄉鎮醫院，被指定的醫院藥價都比普通醫院高，把國家給的那點新農合的政策資金都給“漲”進去了，農民并沒有得到多少實實在在的好處。其實有很多人都呼吁，我國惠農資金的流失率很高，遵守80/20規則，也即中央下拔的100元惠農資金，最后能夠真正落到農民頭上20元就很不錯了。

除此之外，中央的惠農資金還存在不少隱型損失，例如現在各種惠農資金都要求基層各種各樣的配套，目的是想起“四兩拔千斤”的作用，可實際情況是，由于基層配套不起來或者是不愿意配套，導致許多項目剛完成就成了豆腐渣工程。我去年在河南某地調研，發現剛修好一年多的公路已千蒼百孔。問原因，基層干部告訴我，從上邊爭取下來的資金要求必須配套，而他們當地很窮又配不上，但又必須按照上邊要求的標準尺度來建設，最能折衷的結果只能是在寬寬的馬路上只鋪上薄薄的一層水泥材料，結果只能成為“豆腐渣工程。我

去年東北黑龍江出現沼氣工程90%的爆廢率也是一個典型案例。據媒體公開的報道，黑龍江省技術監督局等單位在對該省農村戶用沼氣工程的調查走訪中發現，國家投入了數億元資金興建的沼氣池，報廢率超過90%。報廢的主因是政府主管部門明知磚混結構不能適應當地的寒冷氣候，卻不切實際，強令推廣磚混結構的沼氣池，結果導致修了白修，大批的資金就這樣白白地浪費掉了。類似的現象量大面廣，應該引起決策層的高度重視。

過去媒體一提這方面的事就聯想到為腐敗，從我們調查了解的實際情況看，其實官僚作風與不合理的政策要求才是主因。

記者：糧食安全是之前6個“一號文件”強調的問題，為什么你會認為，我國糧食產量連續6年增產，對國家是好事，而對提高農民的收入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鄭風田：去年全國糧食再創歷史新高，連續6年增產，總產量達到10616億斤，首次實現連續3年超萬億斤，這對國家對農民來說，應該都是件好事，但我很擔心糧食豐產了，農民得到的實惠并不多。國家鼓勵生產糧食是好事，但也得有一個度。這方面，我們可以借鑒美國的經驗。美國由于供給了全球糧食貿易的很大一部分，為了維持高價，美國政府一般不鼓勵農民過多生產糧食，如果農民按照政府要求，退耕休耕，還可以得到許多補貼。美國政府的目的很明顯，糧食供給一旦超過了需求，糧食就變得不值錢了，價格就下來了，對農民沒有好處。所以美國政府不鼓勵過多生產糧食也是值得我們反思的。

眾所周知，現在種糧農民一年的收入趕不上出去打工一個月的收入，主要源于農產品價格太低、糧食價格太低。去年廣西農民種香蕉，香蕉成熟期間，跌到每斤6分錢，是不是源于香蕉種得太多了？目前我國要上馬許多讓農民多生產糧食的工程，如果這些工程真正地都發揮了用場，能否保證農民多生產糧食而又不受損，就需要決策層及早設計考慮。糧食生產也是同樣的道理，處理不好，糧食越豐收，農民損失就越大。

記者：在以往接受媒體的采訪中，你曾反復強調農村金融服務“三農”不到位的問題，你認為目前存在的農村金融問題主要有哪些？對“一號文件”中可能涉及的農村金融政策有何期待？

鄭風田：目前農村金融服務“三農”有以下問題：商業銀行的商業利潤與政策利潤問題，農村信用社歷史包袱重難承擔重任的問題；新型農村金融機構發展太慢問題；農業保險發展太滯后的問題等等。

目前農村金融服務的整體水平和“三農”發展的現實需要還有較大差距，如何通過農村金融改革搞活農村經濟也一直是困擾“三農”的大難題。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去年上半年，中國農村銀行業金融機構共有網點13.9萬個，占銀行業金融機構網點的71.9%，其中包括了農業銀行、農村合作信用社、農業發展銀行、郵政儲蓄銀行、國家開發銀行等各類金融機構，但全部金融機構涉農貸款余額僅占全部金融機構貸款總額的20%。一方面，只有32%的農戶能夠得到正規渠道的貸款，而另一方面，涉農貸款不良率高達14.8%，這就使得許多涉農金融機構對于涉農貸款“望而卻步”。農村信用社小額貸款不支農，80%放在鄉鎮以上的企業，目前支農惠農力度還不夠，現行政策舉措還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新的“一號文件”如果能在農村金融上進行突破性改革，比如解決農民貸款抵押難的問題，可否允許農民用宅基地甚至承包地進行作為抵押品？讓農民分期付款享受金融服務？我認為，類似政策是到了該出臺的時候了。

記者：在惠農政策資金落實方面，你認為新的“一號文件”還應該在哪些方面有所重視？

鄭風田：雖然這幾年惠農資金增加了，但國家給農民的直補并沒有增加。只是增加了不同涉農部門的項目，比如家電下鄉、汽車下鄉、以舊換新、電腦下鄉、農民培訓、種子補貼、農機補貼等等。這些政策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農民買了東西才能拿到那兌現的補貼。家電下鄉政策看似給農民買家電給補貼，在我看來，實際上與城里買家電打折沒有什么區別，是農民為家電企業做貢獻，并不是讓農民普遍地得到好處。其他類似的惠農政策也存在很多問題。

上述問題，都是源于執行層面。如果讓“一號文件”給農民的好處真正落到實處，的確到了該動真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