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從何而來

2011年03月18日 23:11
來源：經濟觀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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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斐斐

當我在地震發(fā)生后第三天去往日本之時，想象當中的東京秩序應該是混亂的，物資嚴重缺乏，民眾情緒波動，隨時可能發(fā)生次生災害。

當飛機降落在成田機場后，我的確遇到了一些麻煩。由于負責東京鐵道運輸?shù)闹饕羞\方——東京電力宣布實施輪流的停電計劃，交通成為了最大的問題。一段本來只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卻花費了七個多小時。

但這部分等待的時間讓我開始見證與感受日本社會的秩序。由于所有的機場快線全部停運，到港的旅客只能通過機場大巴前往各地。成田機場每一個巴士車站前，都有5-6個志愿者幫助旅客提行李，旅客則持票在等候區(qū)內安靜地等待。巴士出行的頻率很高，基本上5分鐘就要開一班，但是一切顯得有條不紊，旅客情緒也非常穩(wěn)定。

之后幾天，在新宿、澀谷東京主要的幾個商圈內采訪，看到衣著光鮮的年輕人，相互打鬧的情侶，掛著牌子請君入甕的“飯托兒”，又或者辛勤招徠顧客的 “特殊工作者”，日本人面對災難的鎮(zhèn)靜讓人很難將其與地震、核泄漏等字眼相聯(lián)系。雖然這并不是說日本人不焦慮或者情況不危險，但是很明顯，每一個個體都在努力地維持著社會秩序的正常運作。

目前，日本民眾、媒體與政府這三方力量在博弈之中處于相對平衡的狀態(tài)，這使得日本社會在大地震與核泄漏雙重巨大的打擊之后，依然能夠保持相對穩(wěn)定的秩序。這種秩序的本身令人肅然起敬。

這種秩序并不抽象，相反在災難面前顯得愈發(fā)真實、生動與感人。卡車司機在失去親人巨痛之后，為了不耽誤救災進度依然工作的堅守；在飄雪的重災區(qū)，避難所內食物短缺但災民仍未哄搶食物的自制；在石油等稀缺資源面前，本國人與外國人保證一樣配額的平等；澀谷地鐵站前街頭藝人們仍然即興獻唱的樂觀。

日本國民的素質是這種秩序的基石。在東京的地鐵上，一位日本的老奶奶用粗糙的英語對我說，日本是一個多磨難的國度，國民面對災難時心態(tài)已經相對穩(wěn)定。武士道精神對日本人的影響很大。可以說，在目前的這場災難面前，日本人服從與堅韌的性格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而崇尚忍讓、克制、團結、紀律的集體主義文化也使得人們內心多了一份寄托與平靜。

高效自由的媒體是這種秩序的保證。無論在地震信息的預報傳播還是新聞的解釋方面，NHK(日本廣播協(xié)會)的表現(xiàn)無疑是全球公共媒體當中的典范；而其他商業(yè)媒體的記者則更好地充當了 “看門人”的角色，他們又狠又準的問題不僅一掃亞洲記者溫順中庸的刻板印象，更重要的是保證了信息的透明傳遞與公眾的知情權利。

這里特別要提到的是15日東京電力經歷了一場失控的發(fā)布會。東電公司的幾位主管領導在早晨8點的發(fā)布會上集體鞠躬道歉，沒想到卻迎來記者的一頓咆哮痛批，“我們根本不在意你們的個人感受，快點說實話，安全殼到底有沒有受損，不要想蒙混過關！”東電的幾位負責人幾度語塞達半分鐘，接近崩潰的邊緣，以至于NHK不得不切斷直播。

當然，NHK直播在這場危機處理當中的作用還有待于進一步觀察。15日當天，東京電力負責人與菅直人首相在上午兩場記者招待會上一副悲痛無力的形象。之后兩天著重播放核檢測的視頻可能會加劇人們對于核擴散的擔憂。

不管怎樣，通過自由、高效以及充分的媒體監(jiān)管，民眾對于這場危機有更全面的了解，政府、重點公司也更有處理問題的壓力與動力，從而這種秩序能夠得以長久的保持。

政府處理危機能力是保證秩序的關鍵。災難以來，早期由于涉及政府可能瞞報或者晚報核電站泄漏的新聞，再加上消費稅征收問題所發(fā)的爭議，菅直人政府在民眾當中的信任度出現(xiàn)了降低，菅直人視察東京電力公司時斥責負責人也有推卸責任之嫌，但中期的處理問題上，國際媒體還是給予了現(xiàn)任日本政府的肯定。

隨著核泄漏危機的愈演愈烈，年輕的菅政府的執(zhí)政能力再度受到考驗。前有自衛(wèi)隊直升機由于輻射太高而放棄從空中投放海水；后有對于第三號反應堆的冷卻收效甚微，美國已將核擴散的污染半徑擴大到80公里，而非日本政府公布的30公里，媒體、政府與電力公司數(shù)據(jù)與言辭的混亂讓民眾不知所措，從目前來看，日本核危機的前景不容樂觀。雖然東京等地暫時還沒有即時危險，但是極大的不確定性成為恐慌戰(zhàn)勝理智的最大威脅。

3月17日，澀谷的街頭已經開始出現(xiàn)抗議菅政府抗核不力的集會，這當然有更復雜的政治背景。以目前東京的情況來看，似乎大部分日本民眾還是信任政府與傳媒的，但如果后期核危機形勢繼續(xù)惡化，這種脆弱的信任可能隨時解體，而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可能遭到大幅破壞。

相對于東京街頭的相對平靜，發(fā)生在國內的多省份搶購食鹽現(xiàn)象令人有些不解。這不禁讓人思考是中國人太杞人憂天，還是日本人太樂天自信。

如果這場災難發(fā)生在中國，國人會如何應對？中國人用汶川地震的團結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尊重，但當面對核擴散的流言時表現(xiàn)得并不理智。這種恐慌情緒當然可以一言蔽之,謂曰“體制問題”。可是，涉及到個體的能力與素質的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