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危演講實錄(全文)

2012年11月29日 10:07
來源：鳳凰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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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28日，“財經年會2013：預測與戰略”在北京舉行。原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成思危發表主旨演講。

以下是成思危主旨演講實錄。

成思危：謝謝王波明先生。各位嘉賓，各位朋友，今天我想就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問題談一點個人學習十八大報告的問題。

十八大報告有兩句關鍵的話，第一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方向，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因為近兩年來，確實有人對改革的方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質疑，還有各種各樣的看法。十八大報告明確了要堅持這個方向。

什么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呢？我個人看，一方面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的基礎性作用，來提高經濟發展的效益和效率。為此我們就必須認真地學習其他國家在幾百年里發展市場經濟過程中所取得的經驗教訓，特別是一些好的做法，好的組織方式，和好的管理方式，并且結合我們國家的實際，來加以運用。這也就是我們現在有了股份制公司，有了股市，有了風險投資等等。

但是另一方面，要堅持和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保障社會的公平和公正，特別是要保障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

為此我們就一定要推進依法治國。在依法治國方面，應該說這些年取得了不少的進展，依法治國16個字：“有法可依，有法可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從“有法可依，方面來說，應該說我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經基本建成，我本人是在人大擔任副委員長的十年期間，可以說參與了幾乎所有重要的經濟立法，包括物權法，公司法的修改，證券法的修改，專利法的修改，破產法，包括反壟斷法，所有這些重要的經濟法律。

因為從經濟法來說，它有三種類型，一個是規范市場主體行為的法律，一個是規范市場主體關系之間關系的法律，一個是規范市場進程的法律，可以說我們都具備了。但關鍵是在于執法，而執法的關鍵是在于政府官員要依法行政，俗話說就是依法治官，如果政府官員不能夠遵守法律，不能夠認真地執行法律，那依法治國就落不到實處。

所以我們說，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由這兩方面組成的。

十八大報告里第二句重要的話，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關鍵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要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這句話據我所知，是第一次明確提出來的。

為什么說它很關鍵呢？因為在中國，政府相對于市場是處于強勢的，實際上我們講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是兩個方面，市場要發揮作用，政府要發揮保障公平公正的作用，市場要發揮促進經濟效益的作用。

現在有一種誤解，有的人說西方就是純粹的市場經濟，甚至有人說是市場原教旨主義者。其實這個看法是片面的，實際上任何社會之是政府的指令經濟和市場經濟的混合體，世界上沒有純粹的市場經濟。

所以政府是看得見的手，和市場看不見的手，在經濟中是相互發揮著不同的作用。而這兩只手之間誰強一點，誰弱一點，這個各個國家是不一樣的。

我們曾經研究過這個問題，分三種類型，一種叫盎格魯撒克遜模式，一種是萊茵模式，像德國，法國，政府管得多一點，一種是東亞的模式，就像韓國，新加坡政府管得多一點，中國政府管得比那些國家又更多一點。所以從傳統來看，政府對于市場是處于強勢的。

但是度的把握問題，如果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和市場看不見的手配合得好，會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結果，能夠更好地促進經濟的發展。但是如果配合得不好，市場的效率就會下降，而政府的公信力也會受到損害。所以十八大報告把這個關系作為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提出來，而且強調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這是非常重要的。

我認為在這方面有三個問題值得我們探討：

第一，政府的宏觀調控是必要的，但是不能違反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第一，不能規范價格規律，不能違反價值規律，補貼和限價都只能是必要時的權宜之計，不可能作為，政府不應該過多地作為長期的政策。

比如我們的汽油比國外的便宜，澳門的車跑到中國來加油，不但把郵箱加滿，還把塑料桶加滿，外國的飛機飛到中國沒油了，到中國來加油，你便宜嘛。

補貼也是這樣，有一段豬肉漲價，實際上這是市場需求關系的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只要豬肉漲價自然就會刺激農民養豬的積極性，而不需要政府大量補貼。在這個情況底下，政府只需要補貼城市里低收入人群，因為低收入人群豬肉漲價了，他確實承受能力有限，補貼給他們就行了。如果補貼給生產者，可能過度刺激豬肉的供應，實際上也等于政府補貼了所有的消費者，包括外國人到中國來消費的消費者。

所以在這種情況底下，我們就可以看到，補貼給生產者的結果，豬肉一下供應又超過需求，使得豬肉的價格下降。這時候不但損害了農民的利益，反而有些農民養豬最后反而受到了比較大的損害。所以我們說價值規律是我們必須要尊重的，這是第一點。

第二，供求規律，市場需求不是由計劃人員，由主管部門的主觀的預測，主觀的臆測來確定的，而是由市場的供求關系來決定的。

在這方面也有一個例子，五六年前我到浙江，聽浙江的同志說，當時他們從市場上感覺到電力缺乏，需要建設新的電廠。但是有關部門就說，按照彈性系數計算，我們國家電力足夠了，不同意上。結果最后造成的情況就是，有的工廠由于停電只能停三開四，一禮拜開四天工；有的居民家里空調沒法開，夏天只好跑到防空洞里去避暑。這就說明我們官員的主觀臆測，確實和市場實際需求有比較大的脫節，這樣也會造成經濟效率的下降。

第三，競爭規律。市場經濟是鼓勵競爭的，因為只有競爭才有進步，只有競爭才能最后使消費者收益。在這個情況下，已經占有市場的企業是不歡迎競爭的。

以前我們有一句話叫反對重復建設，這句話是不對的，因為如果反對重復建設的話，永遠沒有新的競爭者進入。后來這句話改了，叫反對低水平的重復建設，這就對了。只要他夠門檻，合乎條件，就應該讓他進入，而新的進入者，如果具有更高更先進的水平，更高先進的技術，他就可能降低成本，使差的、成本高的企業退出市場，最終使得消費者收益。

在這個問題上，政府關鍵就是要反對壟斷，鼓勵競爭。壟斷現在也有一個理解，壟斷不是指某個企業占有壟斷地位，因為有些行業本身就是門檻比較高，不可能大家都來搞，但是反壟斷法的關鍵，是反對企業利用壟斷地位來謀取不正當的利益，這是關鍵，如果企業利用壟斷地位來謀取不正當利益，這就是反壟斷法應該加以制裁的。

政府一方面要嚴格執行反壟斷法，另一方面要允許市場合格的，具有更先進技術，先進管理水平的企業進入競爭。所以這一點也是我們必須去實現的。

我想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是不是應該說首先是尊重這三個市場經濟的基本規律，這是關系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改革審批制，我們國家是審批項目最多的國家，近年來雖然做了不少改進，國務院搞了六次減少審批事項，但是現在從中央到地方，我看恐怕審批事項還是不少。有報道說，還是超過1000項。

審批實際上是政府對市場的不公平。審批制權力是在政府手上，批不批都由政府來決定，不批什么原因也不一定告訴你。不是有一段俏皮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審批就是這樣，說你行就行。后來有人加了一個橫披，“不服不行”，你要不服找政府爭論不行。后來有的人加了個備注，說你行的人要行。所以審批制沒法講理。

實際上有很多東西是不需要審批的，市場自己能調節的，企業能夠自主的，為什么要審批呢？審批只是加強了政府的權力，限制了市場的效率，同時也滋生了大量的腐敗。大家看看建設部門，交通部門，腐敗事件頻出。實際上當然有個人的因素，也有制度給他機會的因素。

所以我們要大力改革審批制，減少審批事項，必要的時候可以把審批改為核準或者備案，所謂核準制，我把條件公布出來，你申請以后在規定的時間里答復你核準不核準，如果不核準，告訴你不核準的原因是什么。

所謂備案制就是你報過來就行了，你就去做，出了問題我再找你。現在我們有些備案制實際上還有點變味，備案了還要主管部門點頭，那就不叫備案了，那不是變相的審批制。所以要真正下決心改革審批制，就像鄧小平說的，政府不應該管那些不該管，管不了，也管不好的事情；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真正地把政府和市場的關系處理好。

第三，對民營經濟的問題。盡管在非公經濟36條里已經提出了一視同仁，平等對待，而從十五大開始，一直對民營經濟不但地有些提法，原來我們對民營經濟說成是有益的補充，必要的補充；非公有制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非公有制經濟人也是社會主義的建設者，這都是歷次黨代表大會提出來的。還有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絕不動搖。這次除了這些以外有三句話是特別明確，要讓各種所有制同等地使用生產要素，公平參與市場競爭，平等銷售法律保護，這三句話是首次提出來，是非常關鍵的。

同等地使用生產要素，在土地、資金、包括貸款等等方面，要一視同仁，這一點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大家知道，這里面盡管說一視同仁，但是還是有“玻璃門”現象，這是非常明確要同等地使用生產要素，這應該說給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很重要的因素。

第二，公平參與市場競爭，這也是物權法很重要的內容。我們應該允許不同所有制的企業公平地參與市場競爭，要尊重市場的競爭規律，只有公平競爭才能夠使得那些成本低，效益好的優秀企業能夠脫穎而出，能夠使消費者最終收益，同時也能夠在股市中得到投資者的承認，使得他能夠更低的成本融資，來加速他的發展。

第三，平等受到法律保護，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不管是公有制企業，還是非公有制企業，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這是我們物權法的基本原則。所以這三點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十八大報告里還有一條，對非公有制經濟講的，加快民營金融機構發展，這一點也是首次提出來的。在36條里提法是鼓勵民間資本參股中小金融企業，這次提法不同了，加快民營金融機構發展，我們承認民營金融機構是合法的，是應該加速發展的。

這一點我曾經在2005年擔任民建中央主席和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時候我做過調研，當時提出要建立社區銀行，一方面民間有大量的資金沒有投資的出路，另外一方面，小微企業需要資金借不到錢，大銀行是不愿意借給這些小企業錢，因為有政治風險，市場風險，交易成本又高。所以社區銀行就可以為社區的群眾，和為社區的小微企業服務。社區銀行最了解社區的情況，又沒有歷史包袱，要是有人失信了，他在社區里是無法立足的。

所以在美國有大量的社區銀行，當然要辦社區銀行，要有兩條政策，第一條，實行存款保險，在美國10萬美元以上的存款是強制銀行給他保險的，我們國家的存款保險是從93年開始提出的，到現在還沒有實現，因為國有銀行認為我垮不了，我干嘛要增加成本，付保險費。是不是要求社區銀行要強制銀行保險？大銀行不愿意就不做吧。

第二，允許適當提高存款利率和貸款利率，這樣才能吸引社區的人來存款。

社區銀行應該說現在的條件是具備了，05年我們做了很多調研，包括到美國做調研，提出了具體建議，在溫州和天津先搞試點，但是由于當時條件不成熟，有關部門沒有同意。但是我覺得現在根據十八大報告這句話，加快民營金融機構發展，是一個很好的機遇。

總體來說，我認為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確實是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關鍵，在這方面我們需要更加地尊重市場規律，尊重市場的價值規律，供求規律和競爭規律，我們要盡量減少審批，讓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發揮更多的作用。

第三，我們要大力支持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確實做到一視同仁，平等對待，加快民營金融機構的發展。

十八大精神關于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方面的東西很多，今天由于時間關系我就講到這里。

我希望十八大報告的精神，在黨中央的領導下，能夠迅速地化為行動，能夠真正使得我們的改革掀起一個新的高潮，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