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何以成為一個公共問題

2013年04月20日 03:16
來源：中國經營報作者：周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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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問題究竟是不是一個純粹的私人問題？如果是，政府就無需對人的健康進行干預，生產藥品和食品的廠商、提供健康服務的廠商相互競爭，通過價格這只看不見的手的引導，競爭的結果必然是優勝劣汰，好的廠商勝出，市場上不會出現假冒偽劣商品和服務，消費者通過手中的貨幣選票來實現了對廠商的完美選擇。這一切如同童話般被一些經濟學家展示在人們的面前。的確，在新古典范式流行的那段很長的歲月里，大部分人都對此深信不疑，時至今日，仍然有一些偏執的人還癡迷于這種童話。可惜童話畢竟是童話，童話當中廠商都只知道如何討好消費者，而現實中的廠商會想方設法欺騙消費者，這就是童話和現實的差距。

美國早期一直堅持對健康問題不進行政府管制，但到后來居民對食品和藥品的品質不滿程度逐漸上升，對健康行業監管的呼聲也越發高漲，最終催生了專門的食品藥品監管機構——美國食品藥品監管局(FDA)，而且還催生了專門的法律《美國公共衛生服務法》，這些機構和法律的出現一改過去的假藥低劣食品在市場橫行的現象，還美國公眾一個健康的環境。那么為何作為私人問題的個人健康會成為政府監管的對象？或者換個說法，為何在食品藥品生產領域沒有看到市場萬能的現象？舉個簡單的例子，外國人喜歡吃番茄醬，因此生產這類食品的廠商很多，假設市場上有10個番茄醬生產商，其中一個用好番茄，自然成本高，產品價格貴；而另外9個用差番茄，成本低，價格應該也會便宜。按照價格機制的運行原理，居民會按照價格的差異來選擇產品，追求高水平健康的居民就買貴的；追求低水平健康的居民就買便宜的，價格機制導致市場出清，均衡的時候，消費者和廠商都獲得了最大的好處。

上面那個番茄醬生產的故事有問題嗎？有！價格機制想要有效運轉，前提之一是消費者能夠辨識出番茄醬的原料，或者用經濟學的術語說，存在完全信息假定。但消費者怎么能辨認出來呢？現實的番茄醬市場消費者對原料一無所知，完全憑借廠商自己吹噓。這就產生了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采用低劣番茄的廠商完全可以聯合起來把價格定高，使得自己產品的價格和采用好番茄的廠商的產品價格一樣，這個時候，價格機制完全失靈了。在這種情況下，用好番茄的廠商還能呆下去嗎？即便采用差番茄的廠商不提高價格，那么憑借其成本優勢，也可以擊敗好番茄廠商，道理很簡單，反正消費者無法辨識原料好壞，只要做好廣告宣傳，就能夠塑造出一個價廉物美的廠商形象來。更何況，采用差番茄的廠商還可以更絕，推出新產品，說自己企業的科學家提煉出了對人體有益的某些元素，無需吃瓜果蔬菜，只需吃本企業的片劑就能解決問題。于是一款用差番茄做出的高檔健康食品就出臺了。價格機制再一次表示無可奈何。

筆者上面講述的都是自己的毫無根據的臆想嗎？當然不是。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實。當年美國的番茄醬行業的確如此，這是有資料可循的。得益于政府監管，這個行業后來才慢慢走向正軌。正如諾獎得主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阿克洛夫教授所指出的，假如市場上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這個市場很可能因為劣品橫行而崩潰。健康服務市場是最典型的存在嚴重信息不對稱的場所，消費者對自己吃的食品藥品的好壞無法辨別，對醫生和養生專家的服務品質無法判斷，都只能依賴這些行業產品和服務供給者的良心。問題在于，當巨大的利益擺在面前，這個良心還能堅守嗎？相信良心還不如相信制度。

除了信息不對稱這個因素外，健康領域需要監管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健康經常會成為一個社會問題。這有兩個層面的理解，一是健康很容易受到自然因素的影響，從而構成一個社會現象。比如候鳥遷徙，原本是一種自然現象，但候鳥在遷徙的過程中，會傳播某種病菌，從而形成了對人類健康有威脅的疾病，那么這種健康事件就不僅僅是一個私人問題了。另一個層面是某些疾病的易傳染特征，這類疾病會在較大的人群中傳播、擴散，類似金融市場上的傳染效應。只要具備這種社會中的傳播機制，健康就不再是一個純粹的私人問題，而是演變成了一個公共問題。此時，我們還寄希望私人部門來解決嗎？理論上說，似乎可以。比如自愿者組織或者民間專業協會迅速出動，來有效遏制這種疾病的發生和傳播。問題在于，私人部門的自愿性質決定了其行動缺乏強制力和足夠的動員能力，在面對大的健康事件時，會無能為力。除非私人部門也像政府部門那樣形成一個組織，但這樣一來和政府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