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地震當晚:通往蘆山的夜路

2013年04月21日 21:33
來源：彭博商業周刊作者：周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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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地農民夫婦在城郊經營著小便利店，擔憂誰來賠付老家被地震震壞的房子

地震讓通往重災區路上的小城變成不夜城，便利店、餐廳、旅館，生意爆棚

雅安是一個特別的災區，它的一切看起來都和2008年發生5.12大地震時的災區不太一樣。

地震發生的當晚，市區里顯得過于安然，路燈昏黃，光斑遲暮得像北京裹著沙的雪毛。午夜12點已過，路邊停著裝滿物資的大貨車，讓人以為東西沒有繼續往前送必然是因為前方擁堵。事實上，前往重災區蘆山縣的那條還在修葺的G108國道上，只有零落來回的幾盞車燈掠過。

一個長頭發的司機用側臉貼上方向盤，眼睛半睜，唾液鋪滿下巴。睡不著的司機和幾個交警閑聊，偶爾打著手勢。街邊沒有帳篷，沒有避難的路人，行道樹蒼綠，空氣濕漉漉的。這里幾乎沒有受驚的跡象，似乎與社交網站和媒體上的緊張報道氣氛無關。

警察在距離震中50公里的地方截斷去路，“除了救護車以外，軍車都休想進去”——兩個瘦削的警察說出這句話，眼里炫耀出一夫當關的使命感。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到達災區非常及時，人們因他的關愛而感到欣慰和鼓勵。災民們要慶幸他沒有坐車，直升飛機總不會被警察封在路口。

周邊方圓兩公里成為一個被迫的不夜城，便利店、餐廳、旅館，生意爆棚。不計其數的人，不計其數的食物，不計其數的藥品，乃至不計其數的愛心堆積在這個雅安市郊上壩村的西門貨運站。

村口第一家便利店的女老板面容枯槁，這樣臉色的人幾乎都有肝病。20多度的氣溫，她穿著和她臉色相近的黃襖子，給解放軍小弟拿了一整箱小面包。收錢的時候，她身后將近5個電話同時作響，讓她有些手足無措。這些都是記者打來的，她說即便她回不去屋子被震垮的蘆山老家，也幫大家做點事情。

“沒辦法，聽說我媽被砸傷了，我也沒法去看她，進不去。”這個至少50歲的女老板說，語氣不含怨念，只是敘述，“我最擔心的是沒人賠我房子。

房子是她唯一的牽掛，除此之外，她只有做保安的丈夫和念大學的孩子，以及蓋房子欠下的20萬債務。“房子有三層，每次還清一層的債務就借錢再蓋一層。”她笑著說，雙手端著自己的肘部。她是一個失地農民，對于土地難以釋懷。兩分地被征用修路，一共收獲2000多塊人民幣的報酬。“我地少，賺不了幾個錢，不過一下沒有了，我覺得可怕”

便利店里亂糟糟，沒有精確的分類，肥皂和火腿腸放在一個籃子，衛生巾旁邊散布著沒有品牌的飲料。地震讓人們不在乎這個沒有賣相的小店和萎靡的老板娘，今天她擁有接近2000塊人民幣的營業額。“小店每個月能賺1400塊錢，可惜店面不是我的，租金好貴”

地震警報一分鐘都不停息，像一個被燙傷的嬰兒在鬧騰。比較惜命的人在戶外睡得很沉，警報即是催眠曲。兩個看起來最多14歲的孩子在街上晃悠，“我今年真心17歲，”其中一個小男孩的頭形方正，就像15寸電視機，他說，“我們不敢回家睡，萬一把我震死怎么辦。”他用一種興喜的神態表達擔憂。

“要是周一不用上課，那才是再好不過了。”另一個大眼睛的男孩說。

前往蘆山的交通徹底被切斷，好多車試圖把自己裝點得像個愛心專業戶去唬警察，恨不得用條幅把前擋風玻璃也貼上，把方便面煮好放在車頂。他們似乎想得太簡單，以為警察都是幼兒園的放牛班。

直到凌晨5點，依舊有不死心的人嘗試闖入。

車不過，但人可以，要是精力充沛，你可以嘗試走路去蘆山，40多公里會不會要了好多人的老命？

沿著這條只有不見蹤影的救護車可以通過的救援通道一直往蘆山走，前五公里停靠著被管制的汽車，它們不擁擠，卻動彈不得。旁邊的小區門口圍著一群人，燙卷發的老者在分享昨天地震發生時的經歷，差不多60多歲的樣子，全情投入。聽眾明顯被他感染，眼神隨著他的情緒波動。他敘述嫻熟，用詞考究，今天已經講過好幾次了。

也有歸心似箭的人們，拎著拉桿箱，決定步行到天亮返回蘆山。他們在空曠又寬闊、被警察封鎖的柏油路上急行。這些人主要是從外鄉歸來的蘆山人，還有一小部分剛到的媒體人。

走到飛仙關就不再有路燈，想看到自己的親人至少還有40公里的山路要征戰。一個從成都趕過來的老鄉說：“我們可能到天亮的時候能走到蘆山，沒車？家里垮了能不管嗎？”

身體已陷入黑暗，繼續往前，眼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記者：周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