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怙的日本？

2013年10月11日 22:28
來源：經濟觀察報作者：近藤大介

人參與條評論

說起來，對于某些國家，沒有了美國的東亞真像是沒有了父親的單親家庭一樣。

美國總統奧巴馬在最后關頭取消了原定于10月6日至12日對印度尼西亞、文萊、馬來西亞、菲律賓四國的訪問。原因是美國政府目前正深陷債務危機的困局，緊要關頭只能棄卒保車。

本來，奧巴馬計劃在10月7日和8日兩天于印度尼西亞的巴厘島召開的APEC（亞太經濟合作組織）首腦會談上，繼上個月之后，再次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以及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等東亞領導人們進行會談。另外，他還計劃與俄羅斯的普京總統再次磋商敘利亞問題。

其中，原計劃于APEC峰會期間以奧巴馬為議長，對其加以最后決議的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也因此導致延遲，對整個東亞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以美國和日本為首的12個國家決定參與的TPP之所以能夠發展到如今的階段，完全倚仗于奧巴馬強大的領導能力。此次，安倍手下的3名主要內閣官僚意氣風發地前往印度尼西亞，不過，因為主持大局的“皇帝”不在，所以，12國成員均各執一詞，原本能夠決定的議題也遲遲無法決定了。

世界警察要退休

其實，在日本政府內部已經對此類事態做出過預判。那就是在不遠的將來，“沒有美國的東亞”將可能變為現實。這一預判使日本政府莫名地感到不安。

怎樣解釋才容易明白呢？眾所周知，日本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地震大國。日本人知道，大地震這種現象，其實并不是某一天突然造訪的。首先，在大地震之前會頻發小規模的地震，氣象和海洋也會相繼變得不正常起來。經過類似的一些各種各樣的“預兆”，大地震才最終來臨。

同樣，美國也不是在某一天突然退出東亞的。其實，日本高官已經開始察覺到了這一變化來臨之前的“預兆”。

比如，在有2萬8500名美軍駐留的韓國，在韓美軍司令官決定在兩年后的2015年，將其長期兼任的韓國國內戰時作戰指揮權移交給韓國軍隊。所謂戰時作戰指揮權，是在距今60年前簽署朝鮮戰爭休戰協議時，美韓兩國政府決定在戰爭徹底結束之前，將韓國軍隊的作戰指揮權交給美軍主導的軍隊。

然而，即便朝鮮戰爭已經過去了60年，韓朝局勢依舊不見好轉，所以，美國方面開始跟韓國說拜拜，把保衛國家的任務移交給韓國，準備撒手不管了。繼1997年香港回歸、1999年澳門回歸之后，兩年后的2015年，同樣的“回歸故事”也將在韓國上演。然而，香港和澳門的回歸對中國來講是值得慶賀的盛事，而兩年后的“回歸”對于韓國來說卻蘊藏著巨大的不安。

6月1日，韓國的金寬鎮國防長官與美國國防部長哈格爾舉行會談，希望推遲預定于2015年的戰時作戰指揮權移交時間。然而在7月18日，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鄧普西明確表態：“已下達命令將戰時作戰指揮權的移交將按原定計劃推進?！币簿褪钦f，最晚到2016年，近3萬名在韓美軍將撤離韓國，回到美國。

如果在韓美軍撤離，那么美軍在東亞的大型基地就只剩下日本。有3萬7000名美軍駐留在日本，甚至超過駐在韓國的美國數量。駐日美軍的主力隊伍是集中在沖繩的約9000名海軍陸戰隊。但是，在去年召開的日美安全保障協議委員會（2＋2）會議上，美國正式宣布“將于從2020年到2025年將駐留在沖繩的海軍陸戰隊全部轉移至關島”。就在本月初，在10月3日在東京召開的本年度的2＋2上，美國又再次對日本通告此事，還特意提議由兩國聯合聲明的方式予以決定。

駐日美軍海上陸戰隊的撤離意味著什么呢。這其實與先前美國對韓國的態度一樣，只能說明美國開始警示日本：“自己的國家得由你們自己保衛了?！?/p>

眾所周知，美國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掌握著世界的霸權。特別是1991年蘇聯解體之后，美國被推崇為“唯一的超級大國”、“世界警察”。而它之所以能在世界范圍內獲得如此大的影響力，全都源于它壓倒性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

然而進入二十一世紀，美國的經濟影響力卻相對呈下降趨勢。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這一趨勢愈發顯現出來。如今，世界第2位的中國的GDP已經達到了美國的52%。如果把中國與第3位的日本和第4位的德國加在一起，GDP總額已經超越了美國。

相對而言，目前美國在軍事上的影響力并沒有減弱。對比世界各國的軍事經費，就連排名世界第2的中國也只不過占到了美國的18%而已。不僅如此，即便把各國的軍事經費從第2位的中國一直疊加到第16位的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這15個國家的軍費總額也抵不過一個美國。

即便如此，美國或許依然會從“世界警察”的崗位上退下來。2011年8月，美國通過了預算控制法案。根據這一法案，美國政府有義務在十年內削減1.2萬億美元的政府支出。

實際上，這一法案首當其沖的預算削減對象便是國防經費。2013年的年度經費削減總額為853億美元，而國防費卻比上一年度削減了近8%。如果這一趨勢每年持續下去，“由美國來保護東亞的海洋”這個說法恐怕將變成一句空話吧。

受到此項預算削減法案的影響，美國國防總部在去年1月發布了“國防戰略指南”。根據美國國防總部的說明，在今后十年里，美國軍事的戰略重心將由中東轉為東亞，而這一“戰略指南”正是基于這一全新軍事方針而制定。

然而，“戰略指南”的本質并不在于戰略重心從中東到東亞的轉移，而是“離岸制衡”。所謂“離岸制衡”，指的是撤離駐守在國外的美軍、將世界各地的安全保障轉移給地域內的同盟國或友好國的戰略。當然，這一戰略在東亞也同樣使用。

日本痛感現實

讓日本痛感到這一現實的正是10月3日于東京召開的2＋2會議。這次是2＋2會議2000年召開以來的第11次。之所以被稱為2＋2，是因為日美兩國的外交部長和國防部長會在此聚首。以往的10次2＋2會議都是在美國召開的，也就是說是由“宗主國”美國掌握主導權，邀請日本的兩位大臣前往。

而此次的2＋2會議卻首次在日本召開。在日美兩國4位大臣（部長）聚首的記者見面會上，日本外相岸田文雄首先發言稱：“此次，約翰克里國務卿和哈格爾國防部長在百忙之中蒞臨日本，2＋2會議首次在日本召開，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談?！苯又?，日本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又稱：“明天就是查克·哈格爾國防部長的生日了，借此機會送上我們的祝福?！?/p>

收到意外的生日祝福，喜出望外的美國哈格爾國防部長如下發言稱：“美方承認釣魚島是在日本的行政管制之下，這適用于美日安保條約，美國對日本的義務。美國強烈反對任何單方面的行動，以謀求削弱日本在釣魚島的行政管治?！?/p>

哈格爾國防部長話音剛落，美國克里國務卿緊接著更正道：“美國在釣魚島主權問題上不持立場，但承認釣魚島是在日本的行政管制之下。我們一貫主張雙方應以對話和外交方式解決此問題。另外，關于中國的崛起，我想說一句，如果中國的行為符合國際的標準和價值，以具有建設性的方法來致力于共通問題的解決，那么美方是歡迎的。于我而言，我認為中國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克里這番出人意料的發言，使記者見面會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因為在這一發言里，也同樣隱藏著如前文所述的“預兆”。那就是美國將逐漸與日本脫離。

“預兆”還表現在其他的方面。在2＋2會議召開之日的清晨，克里國務卿與哈格爾國防部長一同前往了千鳥淵戰歿者公墓獻花。在這個公墓內，埋藏著在戰爭中死亡的35萬8260名死難日本軍兵士的骨灰。曾與日本交戰的美國派高官前來獻花，還是1959年公墓設立以來的頭一遭。

“那么這兩位美國大臣緣何在2＋2會議召開當日特意上演這樣一幕獻花大戲呢？”我向一位日本的政府高官提出了這樣的疑問。結果，這位高官嘆著氣回答我說：“他們是通過造訪千鳥淵戰歿者公墓，間接否定了另一處的靖國神社啊。美國此舉實則是在暗中警示安倍及其內閣成員絕對不得出席靖國神社秋季的大祭（10月17日至20日），提醒他們更加謙虛地反省歷史問題。說不定，此次他們二人前來日本的真正目的正是在此?！?/p>

這位政府高官還說：“在此次的2＋2會議上，日美兩國政府時隔16年再次修改于1997年制定的《日美防衛合作指針》，日方要求此舉旨在針對中國的威脅，日美與其共同對抗?？墒敲婪较霃娜毡镜玫降氖顷P于網絡和宇宙空間防衛相關的日本的技術及資金協助。在以往62年間日美同盟的歷史中，當日美兩國的主張出現分歧時，日本的主張沒有一次在聯合聲明中予以體現。”

最近，安倍將“積極和平主義”作為日本安全保障的口號，旨在行使集體自衛權、修改和平憲法、開拓一條使自衛隊可以走出日本進軍海外之路。

對此，中國以及亞洲近鄰各國均抱有強烈的警惕。的確，這樣的見解并非不可，但是究其本質，其實就是開篇所提到的那樣，安倍的此舉實屬“單親家庭的不安”。長期以來緊緊守護著自己的父親在某一天的離去所帶來的“不安感”，使安倍政權踏上了“積極和平主義”的道路。

另一方面，這種不安感使安倍在APEC峰會上拜訪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日本“小皇帝”的心情十分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