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應盡快加入TPP談判

2013年10月14日 01:47
來源：第一財經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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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應盡快加入TPP談判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課題組/文

自2010年加入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TPP）談判以來，美國給TPP的定位是建立“面向二十一世紀的白金級自由貿易區”。日本加入談判之后，美國明確表示希望今年年底之前完成TPP的談判。在剛剛結束的APEC巴厘島峰會上，TPP的十二個談判國召開了平行會議，目標是力爭在今年年底之前達成協議。但是，由于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缺席，此次會議未能夠取得任何進展。事實上，TPP談判國之間的分歧仍然很大，年底完成談判的可能性本來就很小。

國內輿論幾乎一邊倒地認為，TPP是美國針對中國的一項戰略性舉措，其目的是在經濟上協助美國在地緣關系上的亞太再平衡戰略。TPP的核心內容不僅僅是貿易自由化，而且更包括針對知識產權、企業國民待遇、勞工標準和環保標準等一系列所謂的“境內規制”（Behind-Border Regulations）的較高標準，我國要在短期內達到這些標準確實有難度。但是，這不等于就是把中國拒之門外。在目前的十二個談判成員國當中，越南、墨西哥和馬來西亞等發展中國家以及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都或多或少地面臨和中國相同的挑戰，我國無需在TPP的高標準面前望而卻步。

是否加入TPP談判，將對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國的經濟和體制改革走勢產生深遠的影響。面對這個選擇需要理性、現實的思考。近期，中美經濟戰略第二軌道對話團隊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舉辦了“中美經濟合作新階段”圓桌討論會，團隊成員以及其他學者和官員等十五人參加了會議。

美國建立TPP的意圖

TPP是美國深思熟慮的戰略舉措，其動機來自于以下四個方面。其一，WTO框架下的全球自由貿易談判進展緩慢，美國希望借助區域性自由貿易協議取得先機并推動全球自由貿易的進程。當年“北美自由貿易區”就是由于“關貿總協定”進展緩慢而產生的。其二，美國建立TPP以及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TTIP），是要再次扮演世界貿易和投資規則制定者的角色。其三，東亞地區是當今世界上經濟增長最活躍的地區，而且，這一地區的經濟一體化程度在日益增強，中國在其中起到了樞紐作用。如果美國坐視這個態勢可能失去在這個地區的經濟發展主導權。其四，TPP不僅要實現成員國之間所有產品貿易的零關稅，而且要統一成員國之間公平貿易的規章制度，它涵蓋知識產權、企業國民待遇、勞工標準和環保標準等眾多領域。美國提出如此高的標準，也是為了應對其國內的政治需要。一方面，美國企業希望美國政府督促其他國家采用和美國國內一致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并且保障美國企業在海外的國民待遇；另一方面，許多民主黨政客并不喜歡自由貿易，認為自由貿易沒有給美國民眾帶來實際利益，TPP提出高標準的勞工和環保要求，對于平息民主黨的抱怨具有重要意義。

由此來看，TPP不能簡單解讀為是針對中國的，或是美國圍堵中國的戰略。如果TPP和TTIP均實現的話，世界上三分之二的GDP將被納入其中，在此基礎上，在美國主導下重構世界貿易格局完全是可能的。從目前情況來看，盡管最終達成的協議未必完全符合美國的意愿，但TPP和TTIP都可能在未來五年內變成現實，屆時，我國將不得不像加入關貿總協定和世界貿易組織那樣，重走漫長的申請之路。

中國加入TPP對自身以及其他主要國家的

經濟影響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運用“跨國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CGE），以2013年作為基期，對中國加入TPP對中國及其他主要國家的經濟影響進行了測算。假設TPP成員國之間實現零關稅，結果顯示，如果現有的談判成員國都加入TPP，而我國不加入，則我國的出口增速將比2013年的預期增速下降1.02個百分點，GDP增速將下降0.14個百分點。這些損失似乎不是很大。但是，與不加入相比，中國加入TPP之后的收益則很顯著：出口增速將提高3.44個百分點，進口增速將提高5.58個百分點，GDP增長速度將提高0.68個百分點。因此，加入TPP將有利于我國的經濟增長和貿易平衡。

在其他成員國當中，美國、日本和馬來西亞將從中國加入TPP中獲益。與我國不加入TPP相比，我國加入TPP之后，美國的出口增速將提高3.12個百分點，進口增速將提高2.27個百分點，貿易平衡將得到改善，GDP增速也將提高0.1個百分點。日本和馬來西亞的GDP增長率將分別提高0.14和0.21個百分點。

我國加入TPP對新加坡、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有微弱的負面影響，對越南會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越南可能是從TPP受益最大的國家。如果中國不加入，越南的GDP增長率將提高3.36個百分點，但中國加入之后，只能提高1.93個百分點。這主要是因為越南的出口產品和我國的出口產品之間具有替代性，如果我國不加入TPP，許多對美國的出口將轉移到越南。

以上計算只考慮關稅下降為零的效應，沒有各國產業鏈附加值的完整數據，沒有考慮原產地原則的影響。根據原產地原則，如果一個成員國生產的產品中包含非成員國的中間投入品，則這些中間投入品所體現的價值不能享受成員國內部的優惠關稅。我國既是亞太的生產核心，從周邊國家進口大量的中間產品，同時也向周邊國家出口中間產品，TPP形成之后，原產地原則將導致這些國家減少甚至停止從中國進口這些中間產品。比如，越南承接了大量的從我國轉移出去的服裝生產，但棉紗大量依賴從我國進口。加入TPP之后，越南會減少從我國的棉紗進口。

目前，亞太特別是東亞地區的國際貿易是圍繞著我國進行的，我國已經成為這一地區經濟增長當之無愧的火車頭，這不僅有利于我國本身的經濟增長，而且也增加了我國在這一地區的影響力。沒有中國加入的TPP形成之后，亞太地區的生產和貿易格局肯定將發生重組，我國作為這一地區的生產和貿易樞紐的地位將會發生動搖。這個損失將是難以估量的。

當然，上述模型估算結果沒有考慮知識產權、企業國民待遇、勞工標準以及環保標準改善對各國的影響，這些影響從長遠講應是正面的，從短期講則需要較長的時間吸收消化其負面影響，但總體而言其凈效果估計不會對我國的貿易和經濟增長產生很大的影響。

我國的應對策略

TPP不應被簡單解讀為美國圍堵中國的戰略，但是，從目前情況來看，美國并不急于讓中國加入TPP談判，原因可能有兩方面。

第一，TPP已經進行了數輪談判，美國希望今年年底前結束談判，如果我國加入談判，這個目標顯然無法實現。第二，我國離TPP提出的標準尚有較大的差距，加入談判之后，勢必降低TPP最終成型的標準，這是美國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在正式場合，美國從來沒有表示過要拒絕中國加入TPP談判。

目前，國內有一種觀點主張通過以東盟為主體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來抗衡TPP，但是，這個策略是不可取的。RCEP由東盟主導，目標成員國之間差距非常大，達成協議的可能性并不高。而且，其中有一些國家會加入TPP，因此兩者并非是相互替代的關系。另一方面，我國不加入TPP將付出高昂的成本。根據國家發展研究院的模擬結果，在亞太地區，我國是除越南之外在經濟上受TPP影響最大的國家，不加入TPP將對我國的外貿和經濟增長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TPP和TTIP建立之后，將涵蓋全球經濟的三分之二，我國被排除在兩者之外，勢必陷入被邊緣化的境地。反過來，加入TPP將給我國帶來顯著的收益。從前述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的測算結果來看，加入TPP將提高我國GDP的增長速度，同時改善我國的貿易平衡狀況。除此之外，我國的收益還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有利于我國保持在亞太地區生產和貿易方面的樞紐地位。目前的亞太格局是，周邊國家向我國出口中間產品和原材料，我國生產制成品并出口到美國。一旦TPP把我國排除在外，我國將極有可能失去這個樞紐地位，這對我國是極其不利的。加入TPP，就意味著亞太地區的生產和貿易格局不會改變。在未來的很長時間里，制造業將仍然是我國經濟增長的最強大動力，保持我國的制造業優勢，是我國的長期國策。

第二，有利于我國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我國即使現在不參加TPP，以后也將被迫加入，屆時我國只能被動接受TPP的規則。現在參加TPP談判，可以參與規則的制定過程，爭取對我國有利的規則。事實上，目前十二個參與國的情況千差萬別，一些國家在有些方面比我國的基礎更差，最終形成的規則將一定是各國之間的妥協，因此，我國沒有必要過分擔心最終結果對我國不利。另一方面，我國加入TPP談判，也給外界傳遞一個重要信息，即中國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愿意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并為踐行這些規則付出努力。

第三，有利于加快國內改革。加入WTO實現了我國在許多領域的改革突破，TPP將進一步促進我國在知識產權保護、國企以及項目審批等諸多領域的改革，為我國經濟的持續和良性增長打下基礎。我國已經和美國正式開始雙邊投資保護協定（BIT）談判，并就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做出承諾。美國提供的BIT模板的大部分內容和TPP模板的內容相同；既然我國可以就美國的BIT模板進行談判，那么，接受美國的TPP模板作為TPP談判的起點也就順理成章了。

第四，美國對我國加入TPP談判的態度比較曖昧，但在公開場合一直堅持說，TPP的大門是向中國敞開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目前皮球在我國一方。在這個背景下，我國申請加入TPP談判，就是把球踢回美國一方，迫使美國做出反應，我國就可以變被動為主動，在外交上爭得先機。

總之，我國可以在TPP、RCEP以及中日韓自貿區等多方面齊頭并進，無需把它們看作相互替代的東西。現在看來，美國將無法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TPP談判，此時是我國提出加入TPP談判的最佳時機，這樣既可以顯示我國對加快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的誠意，也可以打亂美國的戰略部署，在外交上獲得先機。

（該文由2013“中美經濟對話”報告選編而成。“中美經濟對話”由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主辦，前招商局集團董事長秦曉任主席，每年在紐約與北京各舉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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