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越開放，糧食越安全

去年進口大豆5800萬噸說明中國糧食更安全

進口大豆大概5800萬噸而我們才生產1200萬噸左右。以前我們老說中國以占世界7%的耕地養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現在我們還可以利用國外的耕地，中國人難道不是會活得更好嗎？應該繼續開放市場，繼續擴大進口，更多利用國外的資源來讓中國人活得更好

財知道：廣西自治區副主席陳章良在博鰲論壇說雖然中國糧食連續9年增產，但去年中國進口的糧食也達到歷史最高水平，進口大豆大概5800萬噸而我們才生產1200萬噸左右，他擔心中國的糧食安全，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胡釋之：他提供的這數據不是正反映出中國人的糧食供應變得更安全了嗎？自己的糧食產量在持續增長，而且以前我們只能靠自己生產，靠自己的耕地，靠自己的農民，現在還可以靠進口，靠國外的耕地，靠國外的農民，雙管齊下，這不是變得更有保障了嗎？

以前我們老說中國以占世界7%的耕地養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現在我們還可以利用國外的耕地，中國人難道不是會活得更好嗎？應該繼續開放市場，繼續減少關稅擴大進口，更多利用國外的資源和技術來讓中國人活得更好。開放市場，國外的生產者為了讓他們自己活得更好，會鉚足了勁讓中國人活得更好。只有這樣，全世界的產業和技術進步才跟中國人息息相關。如果不讓進口糧食，美國糧食產量大增和中國人沒啥關系，如果不讓進口手機，蘋果公司接下來是出iPhone5s還是直接出iPhone6也和中國人毫無關系。

財知道：但有人不同意，像北京新發地農產品公司董事長張玉璽就表示，以后美國會不賣糧食給中國。你怎么看這個說法？

胡釋之：我不理解這是什么邏輯。人家怎么就會不賣糧食給你了？哪個農民種糧是為了自己吃的？哪個賣糧的不是愁銷路？難道還會自絕財路？你見過有哪個開飯店的倒垃圾到自家飯店門口的？美國人最擔心的恰恰應該是哪天中國人突然不買美國糧食了，畢竟他也不能逼中國人買。

財知道：可能是擔心萬一發生戰爭了怎么辦？

胡釋之：天天備戰，天天做好要和全世界開戰的準備，按他的思路，那就不只是糧食不能進口了，什么東西都得自給自足才行，用毛澤東的話說就是要“深挖洞，廣積糧”。而且會覺得對國內的生產也要全面管制起來，以防止有不愛國分子把稀缺資源拿去大量生產非戰備品。甚至還會覺得要回歸全面計劃經濟才更安全點，雖然事實上是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才更有戰斗力。

要拋棄戰備思維，越開放才會越安全。美國要對中國開戰？我想美國農民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傲慢”的蘋果公司也會跳出來反對，因為這會直接損害他們的切身利益。龍永圖說他在北京奧運會開幕時感覺鳥巢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為什么？他說因為外國政要全坐在里頭，各國的安保都在保護那個地方，中國通過開放成為了全球利益共同體。確實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道不是大大降低發生戰爭的可能性了嗎？知道損害別人就會傷及自己，商業往來只會增強互信，讓大家相互變得文明起來。相互依存度越高，就會越文明，戰爭可能性就會越低。

而且戰爭的必要性也降低了。很多戰爭圖的不就是能自由通商嗎？能自由通商了自然就沒有戰爭的必要了。相反，搞貿易保護，阻止自由通商，就是在增加戰爭的必要性。所以說，自由貿易和和平是互為條件、互相促進的，就國內講如此，就國際講也如此。熱愛和平？那就開放、開放、再開放，對內如此，對外也如此。

中國應對最發達國家商品也免除關稅

不用外國商人就會要挾中國，肆意漲價。說起來是美國大豆，新西蘭奶粉，但實際上他并不是一個人，而是成千上萬拼得你死我活的企業，就等著對手出錯，等著對手因為價不廉物不美被你拋棄后，好去補位呢。中國對非洲最不發達國家的商品免除關稅，這是大好事，還應對最發達國家的商品也免除關稅

財知道：但依存度太高了在商業上是不是會很危險，比如如果哪天中國完全不產大豆了，外國商人就會要挾中國，肆意漲價？

胡釋之：香港產大豆嗎？香港有奶牛和草原嗎？為什么香港人不擔心外國商人會宰他們？反倒內地客還要跑去香港買奶粉，覺得那是最能保障安全供應的地方？

財知道：但內地人更多，需求量更大。

胡釋之：需求量越大才會越有保障，有更多的人穿絲襪，你才不用擔心買不到絲襪。想讓自己的怪癖變得更有保障？那就讓個人的偏好成為公眾的潮流。有些書絕版了，我找起來就很費勁。因為我很難說服大家都去買這書，書商自然就沒有再版的動力。相反，有些書，像《舊制度與大革命》被王岐山高調推薦后，立刻脫銷，但沒幾天你就不愁買不到了。

香港人少，為啥各種市場供應卻很有保障？就因為香港是個轉口港，大量商品并不只是為了滿足香港人自己的需求，而是想通過香港轉賣出去。要是因為受了點短期沖擊，就不再甘心做港，比如對內地客限購，市場容量變小，香港人只會自討苦吃，最后可能也得滿世界找奶吃了。

內地就得天獨厚了，自身就有這么大的消費群體，只要自己不把門關上，根本不用擔心供應問題。你去飯店吃飯，你應該能比較明顯地感覺到你去的人越多，點的菜越多，飯店的服務就會越熱情，就會越怕得罪你，就會越怕你下次換別家吃。中國人口這么多，市場這么大，需求這么旺，全世界的供應商都是得想著法子巴結你這個大主顧，他們哪還敢要挾你啊？就連“傲慢”的蘋果不是也低頭了嗎？

而且說起來是美國大豆，新西蘭奶粉，但實際上他并不是一個人，而是成千上萬拼得你死我活的企業，就等著對手出錯，等著對手因為價不廉物不美被你拋棄后，好去補位呢。中國對非洲最不發達國家的商品免除關稅，這是大好事，還應對最發達國家的商品也免除關稅。市場越開放，競爭越激烈，你就越不用擔心供應問題。只需要擔心自己是不是在干最有比較優勢的事，以可持續地提高自己的收入。

貿易保護防范的不是外國人，而是中國人

貿易保護防范的是什么？不是外國人，而是中國人自己，防范中國人自己去買便宜的外國貨。為了少數中國蔗農的利益，不惜損害廣大中國消費者的利益，這不一定很劃算吧？恐怕只有站在蔗農的立場，把行業利益忽悠成國家利益，這交易才看起來很劃算

財知道：但陳章良又說了一個觀點，他說由于進口白糖的沖擊，廣西的甘蔗價格持續下跌，2200萬蔗農的生計變得越來越艱苦，所以他說“為了救老百姓，請求政府少進口”。你怎么看？

胡釋之：這是很偏狹的觀點。亞當-斯密在《國富論》里說，“在任何國家，人民大眾的利益總在于而且必然在于，向售價最廉的人購買他們所需要的各種物品。這個命題是非常明白的；費心思去證明它，倒是一種滑稽的事情。”沒辦法，我只好再干點這滑稽事。

一個巴掌拍不響，貿易也是這樣，一定是有雙方自愿參與，雙方都覺得獲利。顯然，進口白糖促進了中國人民大眾的利益，你不能說廣大的消費者不是老百姓吧？中國人買外國糖，當然外國人也從中受益了，但我們初衷是為了自己受益。如果中國人自己不想買，外國人也拿你毫無辦法，他賣不出沒有買主的東西。

所以貿易保護防范的是什么？不是外國人，而是中國人自己，防范中國人自己去買便宜的外國貨。為了少數中國蔗農的利益，不惜損害廣大中國消費者的利益，這不一定很道德、很劃算吧？恐怕只有站在蔗農的立場，把行業利益忽悠成國家利益，這交易才看起來雖可恥但很劃算。

你再設想下，他如果被調去內蒙管乳業，是不是要呼吁香港政府對內地客限購更嚴點，一罐奶粉也不能帶出香港？因為這樣就更能防止中國人買外國奶，就能更好保護內蒙的乳業和奶農。蒙牛的總裁就說香港奶粉限購是中國奶企的機遇。

巴斯夏寫過一個寓言，以蠟燭工的口吻給國會寫了一個求救信，懇請議員制定法令把法國所有的窗戶都關起來。為什么提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理由是太陽用難以置信的低價對法國的照明生產商造成了毀滅性打擊?！盀榱司壤习傩眨埱笳鈿⑻枴?。我們今天看到了現實版的蠟燭工。

網友呼吁政府保護蔗農很虛偽

網友也呼吁政府保護蔗農很虛偽。廣西的甘蔗為什么不好賣？就是這些網友，這些精明的消費者挑剔的結果。作為消費者，他總是挑選他認為最物美價廉的東西買，他用行動拋棄了他認為物劣價高的東西，拋棄了廣西的蔗糖。他要真想保護，他就得天天幼稚地去挑那些他認為最物劣價高的商品買

財知道：但廣西的2200萬蔗農怎么辦？不用考慮他們的就業穩定問題嗎？

胡釋之：生產的目的是為了滿足消費，就業的目的是為了創造價值，不是為了生產而消費，也不是為了創造就業而毀滅價值。這又是把手段當成目的了。有便宜的不讓我買，非讓我買你生產的貴玩意，理由是為了讓你的工作看起來對我還有用。這不滑稽嗎？到底是生產者為消費者服務，還是消費者為生產者服務？

而且穩住這樣的低效就業是以犧牲其他的高效就業為代價。本來，我在吃糖上花的錢少了，在別的需求上可以花的錢就多了，就能引來更能創造價值的就業。現在卻不行了。也就是說，貿易保護不但損害了廣大國內消費者的利益，還損害了國內其他生產者的利益。

需要穩住的不是某個具體的工種，而是越來越有效率的資源利用方式，這樣的就業才是越多越好，大家的生活才會因此越來越富裕。真要穩住干農業的勞動力數量的話，今天城市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得再來一次規模更巨大的上山下鄉運動才行了。

要幫助蔗農，就不要再誤導他繼續低效率地種甘蔗，而是要讓他直面現實，或是提高種甘蔗的效率，或是改種別的，或是進城打工干別的。農民工不都是這么來的嗎？沒誰規定廣西的農民就只能務農。

財知道：陳章良說外國的農業有很多的補貼，而中國的補貼很少，這很不公平，你怎么看這個說法？

胡釋之：對外國的納稅人來說，他們的政府拿他們的錢去補貼農民，進而補貼到中國消費者，是對他們利益的損害，這確實很不公平。該氣憤的是外國的這些納稅人。但對中國消費者來說，應該很高興才對吧？這難道不是天上掉餡餅嗎？如果我們需要的所有商品都有外國納稅人進行大量補貼，都低價傾銷到中國來，中國人該是笑得合不攏嘴才對吧？就像我們長年通過不讓人民幣升值對美國進行大量補貼一樣，讓美國消費者爽得不行。

財知道：很多網友也呼吁政府保護蔗農，你怎么看？

胡釋之：這就更虛偽了。廣西的甘蔗為什么不好賣？就是這些網友，這些精明的消費者挑剔的結果。作為消費者，他總是挑選他認為最物美價廉的東西買，他用行動拋棄了他認為物劣價高的東西，拋棄了廣西的蔗糖。

他要真想保護這些所謂的弱勢產業和幼稚產業，他就得天天幼稚地去挑那些他認為最物劣價高的商品買，這才是用付出真實代價的直接行動保護弱者。僅僅是呼吁政府用納稅人的錢去補貼，那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一方面在盡情享受著激烈市場競爭帶來的物美價廉，一方面還想免費地讓自己的同情心得到滿足。

財知道：有些人是從長遠戰略角度考慮的，覺得國產糧食至關重要，你怎么看？

胡釋之：覺得國產大豆很重要，你可以自己多去買國產大豆，加價去買國產大豆，一粒外國大豆也不買，東北農民的產豆積極性就會提高。覺得自己的購買力有限，改變不了什么，你就想辦法耐心地說服大家。千萬別說服不成就惱羞成怒，痛心于大家都沒有你的戰略眼光，要求政府去逼大家買國產大豆，這可不是講民主的表現。

自由市場就是這樣，只要是大家一致覺得重要的東西，一定是最不愁供應的。有些你看重的東西卻產量很少，一定是因為別人并不覺得重要，他覺得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需求要優先得到滿足。如果你發現這是大家都犯錯了，眾人皆醉你獨醒，而大家早晚會醒悟過來，這就是你的發財機會來了。你就可以很順利地在大家覺得不重要時低價買入，在大家醒悟過來覺得很重要時高價賣出。企業家和“奸商”就是專干這種糾錯的事。所以只要有自由市場在，糧食安全可以放一萬個心。說白了，只要大家都覺得糧食是最重要的，開發商把樓炸了重新種糧，也會變得可行和有利可圖。不怕你覺得糧食最重要卻無人生產，只怕你并不覺得糧食最重要。大饑荒從來不會發生在有自由和開放市場的國家，以后也不會。

胡釋之系宏觀經濟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