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行賄才藥貴

藥價貴罪不在中間環節，也不在藥企賄賂

不是因為中間環節多才導致藥價高，而是因為藥價“可以高”，才使得某些“不合理”的中間環節得以存在。現有體制使醫院成為特權部門，具有壟斷價格的權力，才導致行賄，誰會向沒有權力的人行賄啊。

財知道：9月7日，國家發改委價格司副巡視員郭劍英在“2013北大衛生經濟論壇”上表示“香港沒有5%的關稅和17%的增值稅，沒有15%的醫院加價，流轉費用也不會達到20%多”，而內地藥品除了稅收，還要從廠商到患者要經過代理商、醫藥公司、分公司等層層“盤剝”，藥價自然要高企。所以很多人認為藥價高是因為稅收和中間環節加碼過多，現實情況好像也的確是這樣的。你怎么看待這種觀點？

朱海就：這是錯誤的，但非常有迷惑性的觀點，它顛倒了因果關系，不是因為中間環節多才導致藥價高，而是因為藥價“可以高”，才使得某些“不合理”的中間環節得以存在。在市場經濟中，商品從廠家到消費者手中，必然要經過很多“中間環節”，這些中間環節發揮著不可或缺的功能，砍掉這些中間環節，市場經濟就不存在了，把價格貴怪罪到中間環節頭上，顯然是不懂市場經濟的表現。

藥品價格貴的原因，如上所述，在于醫療體制。在“以藥養醫”的體制下，對醫院來說，藥品的價格越貴，它的利潤就越高，它的激勵是盡可能地使用貴的藥，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在招標的時候，會選擇貴的藥，或人為地把藥品的價格抬上去，這樣提成就多了。對比醫院和市場中的其他企業會發現很有意思，兩者的行為模式完全不一樣，企業是盡可能地降低成本，而醫院是盡可能地提高“成本”。

在醫藥行業，存在“不合理”的中間環節，即依附在醫療體制上的中間環節，而非市場經濟條件下本來應該存在的中間環節，它們并不象市場中其他的中間環節一樣創造價值，而是層層盤剝、尋租設租。

政府想通過價格管制的辦法降低藥價，規定醫院藥品的售價為招標價格的基礎上加15%的差價，但顯然，沒達到目的，藥價管制的結果是推高了藥價，而非降低了藥價。試問“集中采購領導小組”怎么可能知道合理的成本和價格應該是多少呢？政府“公示藥價”荒唐之極，自欺欺人，早該休唉。

這也說明，醫院其實名不副實，它變成了一個賣藥的機構，一個有壟斷權力的賣藥機構，而非診療機構。賣得藥越多，醫院的獲利就越大，這也是為什么中國藥費的開支要遠高于英德法等發達國家的原因。

財知道：還有人認為藥企對醫院的商業賄賂也是藥價虛高的幕后推手，上個月中國警方就調查了葛蘭素史克等藥商高管的商業賄賂事件，去賄賂醫院難道不是為了推高藥價嗎？不然去賄賂干什么。肯定和藥價高有關。你覺得呢？

朱海就：行賄推高價格論和中間環節推高價格論一樣，都是不成立的。相反，是因為現有體制使醫院成為特權部門，具有壟斷價格的權力，才導致行賄，誰會向沒有權力的人行賄啊。藥品集中采購制度賦予醫院很大的權力，比如用誰的藥，藥企不行賄，可能就會在競爭中落敗，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比誰的藥更好，而是比誰行賄的數量更多，行賄的膽子更大。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醫療行業的腐敗和高鐵的腐敗一個道理。

藥企賄賂的對象一般都是公立醫院，而很少見到賄賂民營醫院的，原因很簡單，民營醫院為了降低成本，會千方百計地去尋找價廉物美的藥品，去主動“發現”生產這類藥的企業，而公立醫院，由于享有壟斷的權力，“皇帝女兒不愁嫁”，會等著別人上門向它行賄，享受權力帶來的好處。

代購者是在為消費者創造福利

價格差提供了利潤機會，他們發現了這樣的商機，并付諸行動，是企業家行為，這種貿易活動和任何其他的貿易活動沒有什么兩樣，其他貿易合法，藥品也一樣合法，他們被刑拘，只不過是觸動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罷了。

財知道：還有前幾日深圳南山一對夫妻代購印度抗癌藥被刑拘，進口藥價高成為熱議的焦點。比如抗癌藥格列衛國內售2.5萬，而印度產的格列衛才1600元，為什么同樣的藥品價格相差這么大？你又怎么看代購被刑拘事件？

朱海就：相差這么大的根本原因是國內高度壟斷的醫療體制，或者說市場化程度比較低，缺乏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競爭。眾所周知，國內的醫療服務市場沒有開放，基本上是被公立醫院壟斷的，而且實行“以藥養醫”的模式，以及社會化的醫療保障體系，如“公費醫療”買單，這些是導致國內外藥價相差大的因素。

所以，藥品價格相差大，根本原因是“制度”相差大。價格的背后是制度，我們一定從制度的角度追究價格的差距大的原因，而不能停留在供求分析上，主流的微觀經濟學探討價格問題時只講供求，是非常片面的。

我們要為這對因代購而被刑拘的夫妻喊冤叫屈。他們的行為不僅不應該受處罰，相反，而應該受到獎勵，因為他們使消費者買到便宜的藥品，是在為消費者創造福利。價格差提供了利潤機會，他們發現了這樣的商機，并付諸行動，是企業家行為，這種貿易活動和任何其他的貿易活動沒有什么兩樣，其他貿易合法，藥品也一樣合法，他們被刑拘，只不過是觸動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罷了。

打破官辦醫療體制

當務之急是打破官辦醫療的體制，把醫療服務的提供交給市場，醫院私有化、民營化，成為獨立于政府的醫療服務提供機構，相互之間展開競爭，這樣，醫療服務才有真正的市場價格，才能體現醫生的醫術和社會貢獻。

財知道：除了商業賄賂，更為人們深惡痛絕的是醫生收紅包和回扣，而且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好像醫院也采取姑息默認的態度。你覺得這是因為現在的醫生道德水平下降還是什么別的原因？

朱海就：醫院為什么姑息呢？原因很簡單，醫生、醫院以及政府管理部門都是一條船上的，藥價貴、用藥多是他們的共同利益，如果懲罰醫生的紅包和回扣，導致藥價下降、用藥減少，他們的利益都受損了，所以，醫院有什么動力去阻止這種現象的發生呢？

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醫院也是看到醫生收入低，才默認這種現象。在當前的醫療體制下，醫生是事業單位編制，醫院給的工資并不體現其醫術，也難以對其績效進行考核，這時，醫生只有努力想辦法兌現其身份背后的租金，也就是權力租，以提高收入。有人認為，紅包和回扣是醫生應該拿的，是他們正常服務價格的體現，筆者不這么認為，因為這是權力租金，權力越大的醫生，這方面的灰色收入就越多。

因此，這主要不是醫生的道德問題，而是制度問題。

財知道：醫療服務和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我國的醫療改革一直在推進之中。有人說我們應該向歐美國家學習，但香港、歐美國家也存在著公立醫院效率低下、排隊等醫等看病難的問題。你覺得怎樣的醫療體系才能讓消費者享受到低藥價而周到的醫療服務呢？

朱海就：可能除了少數有特權的人之外，大多數人都嘗過在醫院排隊、看病難的苦了。這說明醫療服務供給的不足，那么為什么會供給不足呢？根本原因，在于公立醫院的壟斷、以藥養醫的體制，以及政府定價、集中采購的藥品管理模式，還有公家買單的醫保體系。這種體制的一個結果，不僅是醫療供給不足，而且造成醫療資源的巨大浪費。

從根本上破除這樣的壟斷體制，才能使消費者受益。為此，當務之急是打破官辦醫療的體制，把醫療服務的提供交給市場，醫院私有化、民營化，成為獨立于政府的醫療服務提供機構，相互之間展開競爭，這樣，醫療服務才有真正的市場價格，才能體現醫生的醫術和社會貢獻。

有不少人主張“醫藥分開”，但首要的應該是“政醫分開”。假如政府仍然管著醫院，管著醫療，各種不合理的現象就難避免。

醫療改革的正確方向應該是市場化。一種受主流經濟學支持的流行觀點認為，醫療服務比較特殊，因為醫生和病人之間“信息不對稱”的程度比較高，所以才需要走公立醫院的道路。這完全是謬論，要知道，越是信息不對稱，就越要依靠市場。市場就是解決信息不對稱的裝置，政府放開管制，市場會找到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的辦法。

在這種市場化的醫療體系中，藥品自由流通，同時，醫生是醫療服務提供的主體，醫生自由執業，和民營醫院自由簽約，而不依附于體制和醫院，完全憑借其專業知識謀生，和任何其他憑借知識謀生的人沒有兩樣。

醫生的醫術和貢獻要接受市場的檢驗，因為只有在市場中，知識才能有準確的定價，相反，官辦體制毀滅了市場價格，使不學無術的無能之輩得到好處，因此也是不公正的。所有這些同樣適用于教育行業。

朱海就系浙江工商大學教授（您可以通過新浪微博與作者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