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論：“謀”生不是特權

編者按：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于2013年11月15日全文公布。這一《改革決定》會對中國未來10年乃至更長時間的基本政策方向產生什么影響？《財知道》推出“十論改革決定”系列解讀，本期為“六論”。

自愿生育不是特權

自愿生育是每個人的自然權利，不證自明，不言而喻，不需要誰賦予。因為張藝謀自作主張生孩子，就罰他款，這是在侵犯他的權利。有問題的不是張藝謀超生，而是說別人自愿生的孩子是超生的無理政策。該道歉的不是張藝謀，而是要罰他款的計生局官員。

財知道：就在很多人為《改革決定》啟動實施“單獨兩孩”政策歡呼的同時，張藝謀“超生門”也進入高潮，在強大輿論壓力下，張藝謀近日發表聲明向公眾道歉。你怎么看這事？

胡釋之：這說明很多人沒有把生育看作自己與生俱來的權利，而是看作政府分配施舍的特權。權利與你具體是誰無關，特權與政府視你為誰有關。政府說如果你或你老婆沒有兄弟姐妹，那么你的孩子可以有一個兄弟姐妹，這樣一來，你就有了多于別人的特權，所以喜大普奔。政府還沒有“準生”，張藝謀卻自作主張生了，那他就是篡權，道歉也免不了罰款。如果政府罰別人不罰他，那就是對他個人開恩，賦予他特權，看起來確實很不公平。

但這種邏輯整個是錯的，因為前提錯了。自愿生育是每個人的自然權利，不證自明，不言而喻，不需要誰賦予，先于任何政府和法律，任何個人和組織不得侵犯。因為你和你老婆都有兄弟姐妹，你的孩子就不可以有兄弟姐妹，這是在侵犯你的權利。因為張藝謀自作主張生孩子，就罰他款，這也是在侵犯他的權利。有問題的不是張藝謀超生，而是說別人自愿生的孩子是超生的無理政策。該道歉的不是張藝謀，而是要罰他款的計生局官員。如果不罰他，不是在賦予他特權，而是在停止侵犯他的權利，就好比《改革決定》決定減少侵犯單獨夫婦的權利。你該為他們高興，并要求你的權利同樣不可侵犯，共同鑄造堅如磐石的權利屏障。

相反，如果認為權利來自政府，認為允許單獨夫婦生兩個是制造特權階層，認為不罰張藝謀是賦予他名人特權，要求政府“一視同仁”地予以堅決打擊，這是在積極地為自己和他人鑄造密不透風的“公平”牢籠。

漠視實質不正義是在縱容惡

如果法律本身就沒有公正性和合法性，就是侵犯大家權利的惡法，還機械性地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好比要求偷盜面前人人平等。這顯然荒唐，是在強化惡法的危害性，強化它本來的不公。

財知道：那你怎么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胡釋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前提是法律本身是公正的，是保護每個人的不容侵犯的權利，執法時當然也就要盡可能做到一視同仁，以盡可能維護法律的公正性及現實的正義。但如果法律本身就沒有公正性和合法性，就是侵犯大家權利的惡法，還機械性地要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好比要求偷盜面前人人平等。這顯然荒唐，是在強化惡法的危害性，強化它本來的不公。面對這樣的惡法，盡可能地減少它的波及面，樂見有人逃脫，才是在減少它的危害性，才是在減少不公。

財知道：有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為，就算是惡法，也應該依照法定程序進行調整，在沒有調整之前，還是應該嚴格守法，這才是法治精神。你怎么看？

胡釋之：這不是法治，不是正義至上，權利至上，而是法條至上，權力至上，荒唐地把手段本身當目的。人們守法是為了更安全地活著，而不是活著為了守法，甚至不惜受其傷害。惡法還不算太惡，或是還沒有侵害到你的時候，你還可以淡定地等待修法，但很多人等不到那天了。

程序正義固然很重要，但要認識到，程序正義是服務于實質正義的，沒有脫離實質正義而獨立存在的程序正義。如果漠視顯然的實質不正義，沉醉于作為手段的程序正義，是荒唐的本末倒置，是在縱容惡。教條如此，就會認為小崗村的村民罪該萬死，也就不會有波瀾壯闊的中國改革。

判定罪與非罪，有無損害實質正義，要看有無對他人造成實質傷害。如果沒有對他人造成實質傷害，沒有受害者（比如張藝謀自己生孩子自己賺錢養，有傷害到誰嗎？），那傷害的就只是不合理的制度。這種情況下，有罪的不是違反制度的人，而是制度本身。

生育政策反理性

生育政策實際上是相當反理性的，它用一些自以為是的一刀切計劃侵犯大家的生育自由，這就必然妨礙每個家庭制定落實更符合自身條件的理性生育計劃，也就必然帶來各種失衡和惡果。

財知道：你認為未來生育政策的調整方向是什么？

胡釋之：是不再有生育政策。生育這么私人的事，怎么能被他人粗暴干預？精英也好，屌絲也罷，只要是人，就有不容他人侵犯的生育自由。你不想鄰居否認你的生殖器屬于你，視你為沒有生育自理能力的廢物，強行把手伸向你的褲襠，就也不能把自己的手強行伸向鄰居的褲襠，或是鼓動他人把手強行伸向鄰居的褲襠。

而且生育政策實際上是相當反理性的，它用一些自以為是的一刀切計劃侵犯大家的生育自由，這就必然妨礙每個家庭制定落實更符合自身條件的理性生育計劃，也就必然帶來各種失衡和惡果。未來要建立真正的法治，正義至上，權利至上，有效地限制政府的好動之手，保護大家的自由，讓諸如生育這樣重要的事回歸理性。

胡釋之系宏觀經濟學者（您可以通過新浪微博與作者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