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有的制度,自上而下嚴重束縛了改革的力量,需要上層放開束縛。上層如果能夠放開束縛,下面的動力才能發揮出來,這就是上層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不放開束縛,下邊的動力是不會產生出來的。如果上層真的想要改革,能做的,也必須做的,就是放開束縛。
許成鋼
許成鋼,香港大學《國之基金》經濟學講座教授、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特聘教授。許良英之子。2013年,獲得第十五屆孫冶方經濟科學獎?,F任三家國際國內主要學術期刊的聯合主編,《中國改革》的首席經濟學家。
編者按:
由鳳凰網、鳳凰衛視聯合主辦的“2013鳳凰財經峰會已于12月26日至27日在北京國貿三期酒店隆重舉行。
本屆財經峰會繼續秉承“思想解放市場”的旨歸,以“重塑市場力量”為主題,近百名國內外政商人士和學者積極參與,共同探討了十八屆三中全會后中國市場化改革方向,以及改革政策的落實。
在峰會前后,鳳凰財經陸續推出“思想解放市場”系列訪談,深度解析中國市場經濟改革的困境,尋找改革突破口。
為此,12月26日,鳳凰財經專訪了著名經濟學家,香港大學經濟系教授許成鋼。歷經十年文革,身跨文理學科,許成鋼教授對中國改革的研究和思考,理性而務實。一方面,他孜孜不倦探索總結世界經濟發展經驗;另一方面,他又腳踏實地,結合實際,為當下中國的經濟改革提出中肯建議。
許成鋼認為目前中國改革要解決兩個最基本的問題:第一,是改革的目的是什么,到底要改什么;第二,是改革的動力在哪里,誰來改革。因為如果不解決改革的動力問題,哪怕單純是為經濟發展想要做的改革,也沒有辦法推動。
為此,許成鋼回顧并分析了中國改革歷史,指出改革的主要動力一定是來自民眾,這一點古今中外從來都沒有例外。
“要解決中國這樣幅員遼闊大國的經濟發展問題,絕大多數的事情是不可能少數人高高在上就能設計出來的,是根本設計不出來的。徹底無私的上層能做的是設計制度的籠子,把權力關起來,讓自私的高官不能侵犯公民的利益?!痹S成鋼說。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上層的作用不重要,上層的作用仍然很重要,為什么很重要?許成鋼解釋道,這是因為中國現有的制度,自上而下的嚴重束縛了改革的力量,需要上層放開束縛。上層如果能夠放開束縛,下面的動力才能發揮出來,這就是上層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不放開束縛,下邊的動力是不會產生出來的。如果上層真的想要改革,能做的,也必須做的,就是放開束縛。為此,上層需要認真改革把自己的權力束縛起來,束縛到制度的籠子里面。
改革的動力一定是民眾
鳳凰財經: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成立全面深化改革小組,有專家認為現在中國的改革需要一個集權式的人物推動,您認為目前中國改革最主要的動力來自哪里,是頂層設計和強勢人物的推動,還是民間力量的崛起?
許成鋼: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實際上關系到兩個最基本的問題。第一個基本問題,就是到底改革是為了什么,改什么;第二個基本問題是誰來改革,改革的動力在哪里。假定,改革的唯一的目的只是為了經濟發展,其他什么都不管,那么我們下邊來看,即便是為了這個有限的目的,怎么來改革,改革的動力在什么地方?誰來改革?實際上,改革的動力的問題從來都是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因為如果不解決改革的動力問題,哪怕單純是為經濟發展想要做的改革,也沒有辦法推動。
再者,就是到底為了經濟發展,有哪些辦法要用。一種愿望是,上層人物徹底無私為民,且想的周到,樣樣都能想到,這是其一;其二,即便上層都想到了,下級會不會按照上級的意圖做;其三,就是上層能不能徹底無私,想得周到。實際上,要解決中國這樣幅員遼闊大國的經濟發展問題,絕大多數的事情是不可能少數人高高在上就能設計出來的,是根本設計不出來的。上層能做的是設計制度的籠子,把權力關起來,讓自私的高官不能侵犯公民的利益。
第二,就算上層設計出來正確的方案,也必須要有人去執行,而這樣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國,不解決改革的基本動力問題,任何改革方案只要觸動利益,是沒辦法執行的?,F在說的這個問題,不是中國的新問題,是中國自古就有的,也是全世界所有的官僚體制都面對的問題。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在全世界,只有在民主社會里,市場經濟才長期穩定發展,為什么市場經濟長期發展主要靠的是企業家。企業家從來都不是誰去任命的,也從來不是誰去發現的,企業家是自己在市場上操作,競爭,產生出來的。因此,如果一方面想用頂層設計規定經濟發展的具體內容,另一面又想讓市場主導經濟,這二者之間是互相矛盾的。
鳳凰財經:您認為現在改革的動力主要來自哪里?能具體談談嗎?
許成鋼:改革的動力必須是民眾,古今中外任何能推得動的改革都一樣,沒有例外,想用某幾個人代替民眾進行改革,是做不成的,哪怕再好的想法也做不成。以戊戌變法為例,當時推動變法的人有相當好的想法,但僅靠他們幾個人來推動是推不動,完不成的。改革的動力一定是民眾。
中國過去30幾年的改革有一些部分獲得很大成就,我們可以看看這些獲得成就的改革是怎么做的,100%最重要的,從基本上推動了制度改革的成就,都是自下而上產生的。最終,中央的認可決定了全國范圍的推動,比如土地改革,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首先是農民自己冒風險做的,然后地方政府冒風險保護他們,靠此才推動。再比如特區,特區也都是地方政府為解決當地的困境而想出來的辦法,最后,費很大的力獲得中央批準。還有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國企改革,實質上就是私有化,也是地方政府先開頭,當時中央是不允許的。在山東、廣東若干個省市,因為國有企業資不抵債,地方政府瞞著上面偷偷摸摸賣掉這些企業,后來中央發現這些經驗對全國有好處,當時朱镕基總理隱姓埋名,親自到地方了解情況,向全國推廣。
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例子,就是鄉鎮企業的崛起。鄉鎮企業根本就是中央沒有規劃過的,而且中央過去一系列的政策,原本是壓制鄉鎮企業的,是鄉鎮企業自己在夾縫中產生出來,并且在整個八十年代直至九十年代中期,鄉鎮企業都是中國經濟發展的最大動力。
所有的這些都告訴我們,改革真正的推動力是民眾自己,是基層政府順應當地的民眾推動出來的。所以,任何改革如果想有成效,如果能推得動,一定要想辦法讓民眾的積極性發揮出來,讓最基層政府順應當地民眾,為他們的利益而改革,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改革中上層能做的是放開束縛
鳳凰財經:目前狀況下,在中國的改革中,如何看待上層的作用,也就是說改革中上層應該發揮什么作用?
許成鋼:上層的作用仍然很重要,為什么很重要?因為中國現有的制度,自上而下的嚴重束縛了改革的力量,需要上層放開束縛。上層如果能夠放開束縛,下面的動力才能發揮出來,這就是上層應該做的事情。如果不放開束縛,下邊的動力是不會產生出來的;如果上層誤以為是改革是由他們設計出來的,讓下邊做,結果一定搞糟。如果上層真的想要改革,能做的,也必須做的,就是放開束縛。為此,上層需要認真改革把自己的權力束縛起來,束縛到制度的籠子里面。
市場經濟的兩要素:全面的私有產權和法治
鳳凰財經: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讓市場在經濟發展中起決定性作用,從世界普遍經驗來看,您認為真正發揮市場經的作用,必須具備哪些基本要素?目前中國最缺哪一方面,或者說最需要改革什么?
許成鋼:實際上,這個事情非常簡單,我們只要看一下全世界最發達的國家有哪些共同特點,就明白了。全世界最發達的國家一共40多個,都在OECD(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范圍內。所有這些國家最基本的幾個共同特點:
第一,全部都是以全面的私有制為基礎。我這里強調全面的意思,其中包括土地的私有制,這是所有這些國家最基本的制度的起點。
第二,所有的這些國家都是以法治為基礎的,是民主法治的。民主法治是什么意思?這里面最基本的一個含義就是政府是受限制的,政府的權力是分開的,因為只有當政府的權力是分開時,法律才可能控制政府。如果政府的權力不分開,法律沒有可能控制政府。就沒有法治。只有當政府的權力被控制住的情況下,這個社會才穩定,言論才自由,憲法上規定的人的私有產權的權利,言論自由,結社自由,才能有保障。保障這些是保障市場經濟發展的基本條件。
進一步說,市場經濟要發展,有兩個最基本的條件:第一是產權要獲得保護;第二合同要能執行。而保護產權,其中最大的侵犯產權可能的威脅一方是政府,所以不把政府的權力分開,沒有法治把政府的權力捆起來,產權保護就得不到保障,而且權力不受法律約束的政府還會侵犯言論自由,侵犯憲法規定的結社自由等等。
改革不觸及司法 劃清政府和市場邊界完全是一句空話
鳳凰財經:這也就解釋了在中國政府和市場邊界劃分不清的原因,政府過多干預地市場經濟的發展,甚至是直接壟斷。以目前中國改革形式來看,如果改革不觸及司法,即司法不獨立的情況下,如何劃清政府和市場的邊界?
許成鋼:實際上,在司法不獨立的情況下,要劃清政府和市場的界限完全是一句沒用的空話。
現在正在宣布的一個政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就是關于幼兒奶粉的政府規定。政府要求奶粉生產商只能使用大公司的奶源。實際上,這背后的原因就是因為政府碰到了困難,無法監管食品質量。在政府無法監管食品質量的情況下,它試圖利用以大公司壟斷的方式來減少它的監管困難。而在司法獨立的情況下,原本食品監管是屬于執法內容,有了與食品監管相關的法規,不分企業大小,食品質量的監管是可以操作的。
現在,政府用的這個辦法,表面上看它好像是在關心奶粉質量,實際上是在這個領域打擊中小企業,扶持壟斷。結果監管的問題不能解決,還進一步造成更大的壟斷,這樣的改革豈不把中國經濟發展的前景給葬送了?
所以,這就是一個例子,即在司法不獨立的情況下,來討論政府和市場的界限問題,討論政府和市場的劃分問題,完全是不能操作的空話。
鳳凰財經:與內地相比,您覺得香港在食品安全監管方面,有哪些經驗值得內地學習?
許成鋼:香港比較特殊一點,地域比較小,加之以前英國留下來的制度,但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即在香港有獨立的司法,所有的監管都是執法工具,比如食品藥品的監管,證監市場的監管,再比如銀行的監管,甚至還可以擴大到行駛車輛的質量監管。這些實際上就是美國和歐盟的監管制度,都是好的例子。
在法治國家里,監管都是執法手段,執法手段的含義就是說,監管機構是幫助法庭執法,最終也還是依賴法庭執法的。當事情很小的時候,執法機構可直接以介入,比如要求披露信息,它有一系列披露標準。當問題大一些的時候,它還可以罰款,但是監管部門一定是權力是有限的,因為在法治社會里,不可以有任何機構,不經過司法就有權力嚴重懲罰任何人。所以,只要問題嚴重,超出監管部門權力,監管部門就變成公訴人,向法庭起訴。獨立的法庭根據雙方對事實的辯論和法律來做判斷,這就是獨立司法的機制所在。
在司法不獨立的情況下,監管無法以執法方式操作,所以監管部門實際是行政部門,政府壓在企業上頭。在這種情況下,談不上政府和市場邊界在什么地方,沒有辦法劃分的。
鳳凰財經:目前來看,您認為中國司法領域有沒有顯露出改革的跡象?
許成鋼:按照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的一些提法,似乎有一些方面已經涉及了,還有就是提到要加強律師的作用,這些實際上都是要司法起作用的非常重要的條件。
雖然有所涉及,但是能不能實現司法獨立,并沒有把握,而且司法獨立不會因個人的自上而下推動能夠產生。司法獨立需要民眾、律師、法學界、司法界、政府一起推動,大家普遍要認識到這個問題關系到所有人的基本利益,一定要努力推動,經過相當的周折,才有可能會進步。
任何競爭性領域政府都不應該操作
鳳凰財經:不過,有些方面是需要政府出手來做的,比如在教育和醫療方面。具體來說,您認為該如何劃分政府與市場的范圍?
許成鋼:所有競爭性的領域,一律都不應該由政府操作,但是必須要政府來保護產權,幫助執行合同,以及監管市場的安全。這里所講的政府包括司法和監管。監管是為了保護所有人的福利,保證市場參與者不欺騙,不傷害別人,除此之外,政府都不應該直接參與。
對于經濟里不是競爭性的相當一些內容,可由政府來操作,尤其是公共品,因為所有的公共品是不能用競爭方式提供的。
實際上,在教育和醫療領域,雖然政府應該起重要作用,但即使這些領域,里面也都存在相當一部分部分競爭性的,應該允許市場進入,讓市場和政府同時進入。例如高端的教育,醫療等等。
總而言之,這個界線是清楚的,即任何競爭性領域,政府不應該直接操作,政府的作用僅僅是監管,保護產權,執行合同。
言論自由是技術創新的前提
鳳凰財經:現在改革提出經濟領域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但對政治改革涉及的并不多,并且言論上出現收緊趨勢,這與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似乎是相互矛盾的。您是怎么看待這一現象的?
許成鋼:對,回到剛才說到的改革的目的問題。即便人們不關心政治,即便人們所有的考慮全都是經濟和技術,哪怕限制在這么狹窄的范圍內,沒有言論自由,沒有新聞媒體的自由,沒有結社自由,技術革新也是做不出來的。因為技術革新一定是靠人,在自由狀態下的想象力,在一定的制度中,人有自由去交換,去自行組織,新的東西才能產生。
技術革新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純的工程問題。當沒有結社自由,言論自由的時候,實際上,新組織是不能產生的。這也就直接就解釋:為什么在清末時期,大清帝國的衰敗;為什么所有的中央計劃經濟改革都不能讓經濟持續發展,都碰到這一基本困難。
所以,試圖只放開經濟,而控制其他地方,實際會導致市場經濟沒有辦法發展,技術革新沒有辦法進行。如果是追趕型的經濟,依靠模仿別人的發明創造,用自上而下控制的方法去模仿別人,是可能的。但自上而下的方法去討論創新,這就做不出來。
上海國企改革沒有觸動任何最基本問題
鳳凰財經:中國市場經濟改革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國企改革,現在上海啟動新一輪的國企改革,您怎么看待目前地方上的國企改革?
許成鋼:國企改革,以上海新發動的國企改革為例,大家都認為它走在最前面,但如果仔細看上海國企改革的20條,就會發現它完全沒有觸動任何最重要的問題,換句話說,即便是這20條全部都執行,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有大的改進。
國企改革最基本的問題是誰來負責任,誰是這個企業的CEO,他的動力是什么。任何企業的發展,最大的事一定是它的最高首長的任免。最高首長要干什么,這是由決定他的動力的機制決定的。
國企第一大問題,就是它的最高首長的任命是由各級黨組織決定,央企是由中央組織部決定的,省級企業是由省組織部決定的。由于黨的組織部是政治機構,政治機構關心的不是商業,所以他的任命決定出來的人,他的最大的關心的重點不在商業上,這就決定了國企不可能做的好。
與國企問題緊密相連的最基本問題,就是國有資產自身是怎么一回事。當我們講市場經濟的時候,我們需要很清楚,市場經濟的性質是什么?什么叫市場?市場歸根結底就是一個交易產權的制度,在市場上買賣,實際上就是交換產權。如果買賣的是小東西,就是交換平常日用品的產權,如果買賣的是大東西,就是資本的產權,土地的產權。
當這個企業是國企的時候,如果制度上決定它只能是國有制的時候,按照法律,它變成不可以買賣。一旦資產不能買賣,就不但嚴重影響了資源配置問題,另一面也從基本上影響激勵機制問題,尤其是高管的動力。
在市場經濟下,激勵機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是資產自身的買賣,為什么呢?比如,國際間的跨國公司這種大企業,怎么解決它的高層領導人的激勵機制問題,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些激勵機制是有以下三點:
第一,是股東代表大會,由產權的持有者,股東決定;
第二,是破產機制,破產的意思就是一個企業的產權會被丟掉,高管做的不好,企業產權會丟掉,因此高管受到嚴重懲罰;
第三,是被別的企業吞并,如果高管做的不好,別人就把你吞并。所有這些機制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靠產權變動解決高管的激勵機制問題。國有制意味著產權不能變動,這使得根本解決不了國企高管的基本激勵機制問題。因此,法律上規定國有企業的性質不能改變,在這個條件下討論國有企業的改革問題,就已經決定了國有企業的基本的激勵機制問題一律解決不了。
歷史上全世界無數例子表明:政府辦企業根本走不通
鳳凰財經:那么在改革中,尤其是國企改革中,既得利益者有沒有可能成為推動改革的動力?
許成鋼:這個是不可能的。因為這些人的利益是從國有制里產生出來的,只要法律上規定國有資產的性質不能改變,這些既得利益者就會在國有資產界定的范圍內活動,在這個范圍內想辦法如何侵犯別人,所以他們不可能成為推動改革的力量。
另外,今天國企面對的問題的本質方面,比起古今中外,沒有任何新問題,都是非常舊,非常老的問題。比如,早在洋務運動的時期,李鴻章、曾國藩、張之洞、盛宣懷都創辦了國有企業,然后在洋務運動中期,他們就已經發現國有企業不行。
比如,當時李鴻章就看清楚這一點,開始退讓,從官辦變成了官商合辦。官商合辦已經不是國有制,但官商合辦還不行,之后變成官督商辦。因為他發現官員關心的不是商業,要讓商人去辦,但政府還想控制,所以就變成了官督商辦。
無論是官辦、官商合辦、官督商辦,都遠遠不如私營企業,這早在洋務運動的時期就已經清清楚楚了。
再看日本明治維新時期,當時日本辦了一大批的國營企業,明治維新后,十幾二十年,日本政府把這寫國有企業都私有化了,以為國有企業效率低下,阻礙民間企業發展,阻礙市場發展,不利民,不利國。
二戰之后,西歐有過一陣社會主義思潮,當時西歐有相當一部分國家,百分之四十或四十五的GDP是國有企業。其中,國有企業比例最大的是奧地利、法國等等,甚至連英國都差不多有40%的國有企業,但這些國有企業也都無法操作。在這些國家中,國有企業的高管都已經是按照市場上的商業標準雇傭的了,但是仍然不能操作,所以到了七八十年代,絕大部分的歐洲的這些國有企業都私有化了。
歷史上,全世界無數的例子告訴我們,大規模的保有國有企業行不通。想要發展市場經濟,一定要把所有的競爭行業中的國有企業,一律都放棄,全部變成私有企業。堅持一定要讓國有企業在該領域占主導,一定損傷中國經濟發展。
國企改革突破口:外在壓力和私企發展
鳳凰財經:既然在晚清時期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問題,但為何至今,中國國有企業改革仍沒能讓私有化成為主體?
許成鋼:因為從帝國時期到晚清,再到現在,整個中國都是政府的力量太大,政府擁有的資產太大。政府在這里邊的利益和它已經擁有的力量決定了它不會退出去。
鳳凰財經:這樣來看,國企改革的突破口在哪里,具體可實施的措施是什么?
許成鋼:國企改革實際上需要越來越多的人形成共識,能夠認識到問題。當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這一問題時,共同推動才會有希望,否則是根本推動不起來的。
因為我們很難期待占據利益的一方會自動放棄他的好處,是不會放棄的。能夠期待的是,一方面有足夠多的人形成壓力;另一方面就是私有企業的發展。
在中國改革的30多年中,有一點很了不起,就是在這么困難的環境下,中國的私有企業居然已經發展到占中國的GDP比重超過50%,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私有企業能夠繼續發展本身降低了國有企業占國民經濟的比重。不過,現在國有企業在用各種辦法來阻擋私有企業的發展,使得民營企業發展非常困難。
鳳凰財經:在這種狀況下,又會出現官商勾結的現象。以世界其他國家的經濟發展經驗來看,是不是在轉型時期,都會出現這種官商勾結的現象?
許成鋼:官商勾結實際上與前面討論的司法獨立問題是完全在一起的。在司法越獨立的地方,官商勾結就越困難。官商勾結中一定會有犯法的。如果司法獨立,只有在司法獨立的情況下,法律才能執行,這個問題的決定性因素實質是司法是否獨立。
有人說官商勾結是文化,其實主要不是文化,這是制度導致的。這個制度實際上是要求企業家勾結黨和政府。因為如果企業家不去勾結,事情做不成。
絕大多數審批根本就應該取消,而不是下放
鳳凰財經:在目前大環境下,我們該如何看待和評價中國這一代民營企業家的生存環境?
許成鋼:中國民營企業的生存環境是非常困難的。國際上曾做過一系列的評比,即關于一私人想要開辦企業會要遇到多少困難,其中分為好壞不同的層面,然后把所有的方面綜合在一起,全世界排名,中國大約排在一百位左右。用這些指標來看,中國的民營企業家要開辦一個企業,比起美國,要困難四五十倍。
其中,碰到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審批。在中國有很復雜的審批,僅此一項就使得民營企業非常困難。另外一個突出問題是融資困難。
最近關于審批,看起來有一些松動,但必須要非常努力的繼續推動?,F在許多政策說是審批下放,實際上絕大部分審批不應該是下放,根本就應該取消。
政府真正要起的作用是監管,而不是審批。監管要管的是安全,是不危害別人。另一層就是融資的問題,當然還有一個非?;镜膯栴}是對企業家的保護。
實際上,這幾件事都是改革的試金石:是不是真改革,要看的是這些內容。(文/劉靜)
(稿件版權歸鳳凰財經所有,未經許可,嚴禁轉載?。?/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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