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建窩案引爆上市公司審計潛規則

如果不是愛建窩案審理過程爆出審計事務所參與會計造假，主要合伙人也深陷其中，2008年營業收入位列本土第一的立信會計師事務所，依然是一家在業內受人尊重的企業。

注冊會計師在一份虛假財報上簽字的風險到底有多大？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書似乎能給人們一些答案。

《中國經營報》記者對2008年年初以來證監會公開對上市公司財務報告虛假披露的行政書進行統計發現，這種行為似乎是一種“低風險、高回報”的商業活動。統計顯示，2008年至今，共有24家上市公司因為虛增收入、虛增固定資產、違規向關聯方提供資金等原因受到行政處罰，涉及金額從數千萬到上億元不等。而同期僅有5家擔任審計的會計師事務所，因為在這些虛假年報上簽字而受到行政處罰。

審計失誤：一筆劃算的“買賣”

記者粗略統計發現，注冊會計師在虛假年報審計中“失誤”所獲得的收益，遠遠大于這種行為被發現后需要承受的風險。以2008年7月24日對原岳華會計師事務所的處罰為例，該所在2002年和2003年對精密股份(400051.SZ)的審計過程中，因為缺少必要審計程序，未能發現8947萬元虛假存貨；在對2002年度、2003年度貨幣資金項目審計過程中，未能按照《中國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基本準則》第十一條、《中國注冊會計師質量控制基本準則》第十三條的規定，相關審計人員專業勝任能力不足，未能發現2.45億元資金的真實去向。

為此，證監會對原岳華會計師事務所處以30萬元罰款，對當時在審計報告中簽字的注冊會計師常小波、古小榮、張昕分別處以10萬元、5萬元、5萬元的罰款。

據了解，由于大股東挪占資金等原因，精密股份已從主板退市，相關投資者損失慘重。而記者從精密股份2002年、2003年的年報中了解到，負責審計的原岳華所兩年里共獲得110萬元的審計費用。這意味著，盡管審計出現重大失誤并因此受到處罰，其仍然最終獲得50萬元的審計收入。

相對于原岳華所，利安達信隆就吃虧一些，該所2002年至2005年審計北亞實業(600705.SH，現名S*ST北亞，已瀕臨破產)時，未對期末固定資產中運輸工具執行盤點或抽盤程序。雖然在2003年審計中取得了關于上述運輸工具固定資產一定的審計證據，但審計程序不充分、不到位，未能發現固定資產存在虛假情況。為此，證監會沒收利安達信隆2002年審計北亞實業年度報告非法所得60萬元，并對其因2003年至2005年審計出具文件存在虛假的違法行為處以罰款50萬元，對該所會計師王日宇、王穎和曹如鵬分別處以5萬元罰款。

表面上看，利安達信隆是“雞飛蛋打”，不但2002年的審計費用被沒收，還倒搭60萬元罰款。不過，要是算算總賬，利安達信隆仍然不吃虧：2003年度、2004年度和2005年度也是該所審計，盡管同樣出現審計失誤，仍有180萬元的凈收入。

審計疏漏：誰人買單？

業內人士認為，立信高層領導在審計過程中出現重大失誤，如果真的直接參與上市公司造假(愛建股份，600643.SH)，除行業監管威力不足外，也有審計行業本身的制度原因。愛建股份自1993年上市以來，一直由立信作為其審計機構，如果不是因為愛建系高管窩案事發，可能其幫助財務作假的事情將一直掩蓋下去。

“我國雖然有法規、制度要求簽字會計師定期輪換(財政部通知規定，2004年起簽字會計師審計同一家上市公司不得超過5年)，但愛建系窩案表明，如果審計機構高層一旦牽涉其中，單純地更換會計師，并不能從根本上杜絕舞弊行為?！鄙虾Ｐ峦勥_律師事務所宋一欣律師認為，強制定期更換審計機構，也許是一個解決辦法。

也有投資者認為，審計出事的戴定毅、周琪等人，每年在十幾份年報中簽字，一方面難以保證執業質量；另一方面也讓風險過度集中，一旦會計師在一家公司上爆出審計失職，那么他簽字審計的其他上市公司，難免也會遭遇信任危機。因此，會計師一年中審計年報的數量也應該有所限制。

那么，注冊會計師一年在多少份年報上簽字是適合的呢？據了解，財政部在《關于注冊會計師在審計報告上簽名蓋章有關問題的通知》中規定，合伙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應當由一名對審計項目負最終復核責任的合伙人和一名負責該項目的注冊會計師簽名蓋章；有限責任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應當由會計師事務所主任會計師或其授權的副主任會計師和一名負責該項目的注冊會計師簽名蓋章。

“年報上簽字的兩名會計師，通俗地講，第一個人是所長、副所長，簽字數量取決于整個事務所的業務量，并沒有數量限制；第二個人是項目負責人，他的簽字數量，取決于他負責項目的多少，就我的能力而言，一年簽八九家沒有問題?！币晃槐本嫀熓聞账椖恐鲗忂@樣告訴記者。

這位項目主審稱，項目負責人的工作流程，一般是先分析上市公司過去三年的財務報告，了解它的市場地位、現金流量等內容，從中找出可能存在問題的風險點，進而按照審計流程和規范，制定審計計劃，下面的審計經理帶隊按照審計計劃去實地執行，最后項目主審根據計劃的執行情況進行復核。

“如果嚴格按照審計的流程和規范走，上市公司的財務問題是不會漏掉的，出問題的那些公司，可以肯定都是沒有按照規范做?！彼硎?，整個審計環節最重要的部分是事前分析，項目主審都是由經驗豐富的注會擔當，絕大多數造假手段逃不過他的眼睛。

不過，該項目主審的說法與那些審計出現失誤的注冊會計師說辭并不一致。2006年，內蒙古上市公司草原興發(000780.SZ，現更名為平莊能源)，被證監會查出通過偽造銷售憑證和銀行存款等手段，在2002年至2003年期間虛增至少16億元以上資產，其中包括虛構金額高達10億元的草地使用權交易。期間負責審計的是北京中天華正會計師事務所，該所董事長梁春是簽字會計師之一，他當時對記者的解釋是“上市公司一年經營下來，產生的原始憑證能裝半卡車，會計師根本沒精力全部查一遍，不信我讓他們把賬都拉過來你看看？”巧合的是，其后北京中天華正與立信合并，成立北京立信會計師事務所，梁春任董事長。

北京一位從事IPO、重組、收購審計的會計師告訴記者，證監會的建議是一名項目負責人同時負責審計的上市公司不超過5家。“即使只負責5家的話，也是很累的，是一種極限工作狀態，因為年報審計集中在每年的1月至4月期間，很多項目又處在不同地區。”該注冊會計師表示，現在隨著事務所對審計風險的重視，已經逐漸減少項目負責人的審計數量，像2000年前后，一個主審在十多份報告上簽字的現象已經很少出現。

對此，宋一欣認為雖然從法律責任上講，是誰簽字誰負責，但“干活(到企業去實際查賬)”的不簽字，簽字的不“干活”，是整個審計行業的普遍現象。

“我不敢說干活不簽字的會計師就不盡職，但我負責的項目發現問題后，被對方壓下來過，最終在報告上簽字的領導，有些事是不知道的?！北本┮晃荒贻p的注冊會計師告訴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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