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冤者楊劍波

“烏龍指”主角楊劍波狀告證監會

從上海財大的普通學子到風光無限的投行精英，從中國場外金融衍生品交易規則的起草人再到千夫所指“8·16烏龍指”的主角，

幾番起伏，光大證券前策略投資部總經理楊劍波最新的角色是母校財大的金融學教授，并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回歸各大媒體版面頭條。

他要起訴的是證監會，要求撤銷其做出的（2013）59號《行政處罰決定書》和（2013）20號《市場禁入決定書》。

一個原本低調的人，卻做了一件高調的事。2月26日，楊劍波告訴《華夏時報》記者：“我更把這件事看做一個財富而非磨礪。

未來的生活可能會平衡一點，以前太追求極致和領先，以至于周圍沒幾個人能懂你，最后導致全國人民和監管都不懂你。你不覺得很有意思么？”

罪與罰

“我沒有座右銘，我追求的狀態用幾個字可以概括，就是‘仁、韌、信、達’。”楊劍波如是說。

如果時光能夠倒轉回2013年8月16日那個炎熱的午間，光大證券策略投資部總經理楊劍波或許會毫不猶豫地阻止交易員按下那個致命的“重下”鍵。

然而，命運沒有重來的機會。一個烏龍指引發了234億的天量股票訂單和A股的滔天巨浪。證監會此后開出了史上最嚴厲罰單，認定為內幕交易，對光大證券處以5倍罰款5.23億元，對事件當事人徐浩明、楊赤忠、沈詩光、楊劍波分別罰款60萬元并采取終身禁入證券市場的措施，同時為期貨市場禁止進入者。

此時，楊劍波充分地展現了他性格中的韌性：在被證監會判罰五個多月之后，他決定放棄復議，直接向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2月18日，該案已正式立案，據楊劍波代理律師李江透露：按照法院審理程序，法院在收到起訴狀后，7日內裁定是否立案受理；立案之日起5日內將訴狀副本送達被告（證監會），被告在收到之日起15日內向法院提出答辯狀；法院在收到答辯狀之日起5日內，將答辯狀副本發送原告（楊劍波），上述過程稱為開庭前準備。一般情況下，法院應在立案之日起三個月作出一審判決。

此時，曾把楊劍波釘在恥辱柱上的民意發生微妙轉向，在新浪的一個調查當中：51.8%的網友認為光大當日對沖操作不構成內幕交易,65.2%的網友傾向于同情楊劍波,認為他是被冤枉的。在一個財經博客當中，甚至用“英雄楊劍波”來作為標題。

然而，這種懲罰是否以犧牲一個年輕金融人才的全部職業生涯為代價則似乎值得探討。當記者詢問楊劍波是否甘于校園的恬淡生活和期盼著未來的某一刻重投資本市場時，他一瞬間顯得黯然，但迅速回應說：“未來的具體計劃目前不便透露。”

錯單交易是內幕交易？

記者印象當中的楊劍波，自信、強勢、堅持，而談到烏龍指事件以來的心路歷程，他自嘲地說：“我自己也是性格決定命運。”當記者詢問事件之后是否有自我反省，他又反戈一擊：“天天被人幾十遍地問，你說我有沒有反省？”

身份已悄然轉換。楊劍波從1月份起擔任財大商學院金融學教授兼金融實驗室主任，目前，財大MBA已有楊劍波的衍生品課程可以選修。

而據接近該事件的人士透露：“‘3·27國債’當時管金生是貪污罪進去的，像此次處罰4人中徐浩明等人考慮的比較多，也是怕打擊報復，而楊劍波顧慮則比較少，畢竟也沒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記者在2月16日晚間首度聯絡到了楊劍波，經歷了數日媒體狂轟濫炸的他依舊精神熠熠，思路清晰，“做教授也談不上什么轉型，之前我不但做交易，還做管理，還是賣方的老大，現在案子這點壓力不算什么。我以前給證監會的領導都授過課，給財大的學生講課根本不成問題。”

光大“烏龍指”事件之后，楊劍波承認有美國等地的工作機會，但他還是選擇了留在原地：“我骨子里還是個知識分子，出國是可以，但一輩子都背著個市場禁入的名聲，不好聽，還要向別人解釋，怎么解釋呢？證監會的認定本身就有問題，我所期待的結果就是取消這兩個處罰決定，取消禁入而非縮短處罰年限。”

記者發現，本案的代理律師中兆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李江也非一般人，他就是13年前海南凱立案的原告代理人，而那次的被告也是證監會，該案以凱立方面勝訴告終。“李江律師最擅長和最專業的就是這個領域，他是國務院法制局出身，經驗非常豐富，而現在的法制環境也比當時健全。”楊劍波如是說。

根據楊劍波方面的回憶，烏龍指發生當天，上交所和證監局官員在午間已獲悉，面臨嚴重流動性風險的光大證券下午要進行對沖交易，甚至在下午1點鐘進行對沖期間，中金所和楊劍波一直保持熱線通話狀態，甚至還在電話中提醒：“空單不要下得太猛！”

在監管機構知情和默許的情況之下的對沖交易，是否屬于內幕交易？與此同時，媒體消息從午間已開始滿天飛，這種幾乎已經公開的消息算不算內幕信息？

《證券法》第七十六條第一款對內幕交易的規定如下，“證券交易內幕信息的知情人和非法獲取內幕信息的人，在內幕信息公開前，不得買賣該公司的證券，或者泄露該信息，或者建議他人買賣該證券。”

事件的核心仍然在于，錯單交易是否屬于內幕交易？申銀萬國市場研究總監桂浩明認為：按照國際慣例，在“錯單交易”后基于補救目的而進行對沖操作，是不能認定為內幕交易的。如果交易行為本身已經觸犯了管制的紅線，那么在沒有披露的情況下再進一步進行的操作，就存在內幕交易的嫌疑。

楊劍波的反擊則主要基于兩點：一是證監會反復提及的，錯單事件發生后，本應先杜絕交易，公告之后才能對沖，這個提法是個偽命題，不專業。如果倫敦鯨和法國興業先公告再去對沖其非正常頭寸，早就被競爭對手攻擊倒閉了；其次，證監會根本不精通業務這塊，誰來制約證監會？此后該類事件如何防范以及處罰？這是推動市場進步，從內控、風控、法治方面進行一個客觀的反思和梳理，有利于整個社會的進步。

教授的新生活

“不辛苦，現在太不辛苦了，以前都是晚上8點半才吃飯。”如今作為金融學教授的楊劍波笑言。

紛繁喧囂當中，他仍然保持了健康的生活習慣，閱讀、健身、看紀錄片。“閱讀主要是人文歷史方面，可以讓你在方寸之間領略上下幾千年、不同人物的周遭和內心。”

在和記者的聊天當中，楊劍波仍然對目前的互聯網金融和新媒體行業表示出了濃烈的興趣和敏銳度，認為今后5-10年國內經濟還會有很大變化，機會將出現在新的科技領域等幾個主題當中。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2月21日，證監會新聞發言人鄧舸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表示：證監會尚未收到立案通知書。證監會將尊重法院對此案進行處理。依法起訴是當事人的權利，嚴格監管是證監會的職責。證監會將一如既往地打擊違法違規行為，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另外的兩個監管主角上交所和中金所也分別表態，稱楊的說法有諸多不實之處和曲解之嫌。

事實真相如何或許只有在公堂之上才見分曉。在烏龍指之前，楊劍波的履歷堪稱完美，他自己也表示：“英國畢業之后也有當地的工作機會，權衡過后覺得回國是更好的選擇，事實也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的話。”

當回憶起曾經國內頂尖的光大證券策略團隊，楊劍波語氣也頗感可惜。光大證券2012年整體營業收入減少20%，常規經紀業務收入降低32%，投行業務更是大幅縮水72%。在這種情況之下，策略投資業務一枝獨秀，當年該項業務累計實現收入1.24億，比2011年劇增了33倍，成為光大創新業務的新引擎。

楊劍波回憶稱：這是代表核心競爭力的東西，有較高的門檻，團隊也很優秀。我能把核心競爭力打造出來，團結和凝聚這么多優秀的海內外精英，無論是監管當局還是國外投行的精英對我都很尊敬。我也推動了中國國內衍生品的立法和基礎設施的完善，并實踐了業務，這些都是我事業上的成就感。

楊劍波卻從未放棄對自身權益的申訴，曾經受證監會邀請，中國場外金融衍生品交易規則起草的4位牽頭人之一的行業“大拿”，這次選擇站在了證監會的對立面。

“在公布正式處罰意見前，證監會雖然曾經邀請專家聽取意見，但那些專家大多不懂金融衍生品業務，得出的結論也會有問題。” 楊劍波如是說。

新聞鏈接

“8·16光大烏龍指”事件

2013年8月16日11時05分，光大證券策略投資部自營業務由于系統缺陷，在進行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申贖套利交易時出現程序錯誤，以234億元的巨量資金申購180ETF成份股，實際成交72.7億元。

一時間，A股大象勁舞，11時05分至11時07分，上證綜指上漲2.26%，滬深兩市數十只權重指標股漲停。隨后，光大證券在公告前賣空股指期貨、賣出ETF對沖風險。至當日14時22分，合計規避損失1307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