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剩產能該怎么壓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3月5日的政府工作報告里提出，今年要淘汰2700萬噸鋼鐵等過剩產能，“真正做到壓下來，決不再反彈”。從這段表態不難看出，以往淘汰鋼鐵、焦炭、水泥、平板玻璃、造紙、有色等過剩產能，問題不在政府的手如何壓下去，而在于企業增加產能的沖動會不會手一拿開，就卷土重來。有沖動，就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沒沖動，自然偃旗息鼓罷戰休兵。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遏制沖動，這容易做到嗎？

企業的沖動，要么來自市場，要么來自政府。只要市場上各種要素、資源的成本足夠低，市場需求足夠旺盛，企業的沖動就免不了，對他們來說，增加產能是利大于弊的事情。如果獲取土地很容易，又幾乎不用花太多錢；銀行貸款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且隨時有資金支持；環保節能設備想用就用，不想用就關掉，對環境造成的污染和損害不用負責，企業有什么理由不去擴張產能呢？

以鋼鐵為例，即使噸鋼利潤率降到只能買一根冰棍的錢，只要還有實打實的工業土地為依靠，還有源源不斷的資金輸血來支撐，還有房地產投資、基礎設施建設的預期高漲，企業維持甚至擴大過剩產能的沖動就很難被遏制。反之不擴張甚至停產砍項目的話，情況會更糟，土地有可能被收回，銀行有可能上門追債，市場份額還可能被搜刮一空，如此以來，產能擴張是企業最不壞的選擇。

企業沖動自是會擴張過剩產能，政策的脫離實際和曖昧不清也難辭其咎。雖然決策層在對待過剩產能的態度上一直頗為堅決，但在產業政策的配套上卻未完全遵循市場規律，一度以技術高低、規模大小來定閘門，導致大小企業蜂擁追求“高大上”，或原地增產擴能，或四處再鋪新攤，產能越淘汰越增加，越限制越膨脹。一些地方政府更是陽奉陰違，為追求漂亮的GDP數字，鼓勵未批先建、違規施以稅收優惠，甚至直接給予財政補貼；即便企業面臨虧損也要求其虧而不倒，明面上拉郎重組，暗地里輸血救急，以保證地方就業稅收。處此混沌之中，企業的理性選擇自然是得空鉆空、逢漏撿漏，等待生米煮成熟飯，反過來逼迫政府投鼠忌器。

既然過剩產能的沖動，緣于市場配置要素之手過弱，政府行政干預之手過強，那么要遏制這種沖動，解決的其實就是兩只手各就其位、各司其職的問題。對政府來說，具體項目的投資審批應讓位于整體和區域產業的布局規劃，放開審批之手而加強規劃，目的不是鼓勵過剩產能的投資，而是從制度上劃定政府權力范圍，從總量上把住產能建設的閘口，地方政府只能在自己上報的規劃藍圖里騰挪，從而更為長遠地考慮區域內的產業布局，避免過大的審批自由裁量權，企業也能明確未來預期，審慎選擇投資方向和區域。

同時，政府應該把該管的管起來，將此前被扭曲的市場要素和資源價格逐步改革到位，比如加大工業用地的招拍掛公開程度，清理各種招商稅收優惠政策，對產能過剩行業實施差別化信貸，讓環保評價和污染問責真正落到實處，從而用經濟手段約束那些肆意擴張的企業，抬高過剩產能事后反彈的門檻，真正實現市場的優勝劣汰功能。

淘汰過剩產能，即意味著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利益格局的變動，優勝劣汰難免會帶來各種陣痛，比如企業的破產重組、人員的分流再就業，如何保證這些陣痛不會演變為社會和人心動蕩，兜好社會保障這張安全網，政府需要管、應該做的還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