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死”的雷曼：流動性不足 不是資不抵債

“冤死”的雷曼

流動性不足，不是資不抵債

本報記者王曉薇北京報道

3月8日，一條好消息從英國倫敦金絲雀碼頭銀行街的一座灰色大樓傳出。

在宣布破產6年之際，雷曼兄弟歐洲國際集團（LBIE）即將向無擔保債權人全額支付債務，預計支付完上述債務之后，雷曼兄弟歐洲國際集團還將剩余50億英鎊。“6年后債權人還能得到償還，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成績。”雷曼兄弟的首席破產管理人、普華永道合伙人托尼·洛馬斯說。

2008年9月15日，當雷曼兄弟宣布破產之后，幾百個普華永道的工作人員和雷曼兄弟的員工就搬到了這座灰色大樓的三層，開始了漫長和復雜的審計工作。從他們工作的辦公室窗戶向外望去，是那座曾經令他們自豪后又悲傷的雷曼兄弟倫敦總部大樓，現在這座大樓已經屬于摩根大通，后者在2010年底用5億英鎊的價格將其買下，現在這座大樓的價值已經上漲了近一成。

如同其位于倫敦的總部大樓一樣，破產的雷曼兄弟留下的并不只是債務，作為一家擁有158年歷史的華爾街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一直擁有著龐大的資產，只是人們并沒有給他時間將這些資產變現，讓其走上了絕路。“雷曼兄弟的破產并不是因為償付能力有問題，而是因為流動性不足。”普華永道在雷曼兄弟破產進展報告中表示。

從這一角度來說，雷曼之死難免有些冤枉。

賠償

據普華永道進展報告顯示，將有5350位LBIE的無擔保債權人得到全部償付，資金總額約為170億英鎊，其中100億英鎊將在4月支付，剩余的債務還需要進一步的處理。

但是享有全部償付權利的無擔保債權人只限于雷曼兄弟集團的歐洲業務部分。雷曼兄弟美國業務部分的無擔保債權人仍只能按照美國破產法所規定的最低償付原則取得賠償，也就是說根據美國的法律，雷曼兄弟控股公司(LBHI)的70000名債權人只能拿回自己債權的26%。

在雷曼兄弟破產之后，其子公司均被卷入了破產程序之中，并引發了復雜的跨國訴訟。在雷曼兄弟宣布破產后僅一個月內，針對其發起的外國破產管理程序和訴訟案件就有80多起。為將其各子公司資產與母公司有所區隔，2010年，處于破產狀態的雷曼兄弟控股公司與其在歐洲的破產管理人普華永道會計師事務所向倫敦法院提出訴訟，以求獲得雷曼兄弟倫敦部門的資金使用權。在此訴訟案后，英國和美國司法系統達成協議，將對雷曼兄弟的歐洲業務和北美業務采取分別審計，單獨審判的原則。正是基于這一原則，歐洲債權人的權益得到了更大的彌補。

LBIE是雷曼集團最大、最復雜的部分。與雷曼兄弟在北美因被卷入次貸危機不同的是，雷曼兄弟在倫敦的業務重點主要是對沖基金業務。因此LBIE也是雷曼旗下擁有最多現金以及擔保資產的子公司。通過變賣資產和劃分與母公司的賬戶，LBIE的“庫存”其實十分可觀。

2010年，LBIE第一次將包括證券和現金在內的總計136億英鎊的資產賠償給歐洲部門的前客戶，2011年普華永道還一次性向債權人釋放了96億美元的和解金。2013年4月，普華永道表示歐洲部門債券人有望得到全部償還。

一年后，普華永道和LBIE兌現了諾言。3月8日，普華永道還表示，在無擔保債權人獲得全額賠付之后，雷曼兄弟歐洲國際集團還會將剩余50億英鎊用于支付無擔保債權人的法定利息。通常以年利8%來計算，如果債權人與LBIE有更高的合約利率，那么將以合約利率來計算利息。如果余額不足以支付利息，那么LBHI有責任負擔利息償付缺口。目前LBIE的債券正在以140-150英鎊的高價進行交易。而隨著審計工作的繼續展開，也許還將有更多的資產被搜尋出來。

在債權人收益得以彌補之外，在雷曼兄弟的破產清單上還有許多行業分享到了“甜頭”。

截至2013年9月，LBIE已經向普華永道支付了7.14億英鎊，其他的費用有2.95億美元的法律費用、2.37億英鎊的建筑占用費用和7.94億英鎊的其他費用（退還不當收款、外匯對沖和增值稅）等。而這還只是普華永道一家的賬單。作為大蕭條后全球最大的金融破產案，大約有700多名律師和會計師受雇為其服務，據不完全統計，僅審計與咨詢費用，雷曼兄弟就已支付了近30億美元。破產專家表示，對大型破產管理案的費用往往在賠償債權人金額的4%至9%之間，如果按照這一比例估算，雷曼破產的最終費用將可能超過300億美元。

然而，在破產之前，雷曼最后一次向美國財政部發出求救信號時所要求的援助金額也不過是500億美元。而監管機構的遲疑也正是造成雷曼兄弟冤死的另一重要原因。

賭注

美聯儲前主席伯南克曾為自己為何不出手救助雷曼做過多次辯護，他反復闡述的主要原因都集中于他無法提供任何救助，因為雷曼兄弟已經喪失了償還能力。“雷曼兄弟本身可能是太大而不能倒，在某種意義上說，雷曼的倒閉會對全球金融體系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但我們卻束手無策，因為雷曼兄弟本質上已經資不抵債。”在雷曼兄弟破產5年后的紀念日上，伯南克依舊這樣表示。

但是判斷一家公司是資不抵債還是流動性不足并沒有明確的指標，在更多情況下其實取決于對其神秘資產的評估方式，當對這家公司擁有信心時，這些資產的價值就會數倍擴大，當對這些資產失去信心時，就會資不抵債。而剛剛走出解密期的2008年美聯儲公開市場委員會會議紀要似乎給提供了另一條判斷標準——美國監管者放任雷曼破產或許更多是出自一種道德保護。

2月28日一份記載著美國有史以來金融最混亂時期的美聯儲政策會議紀要文本被公布，在這份長達1865頁的會議紀要中，清楚地描述了2008年9月16日，也就是雷曼兄弟宣布破產后一天，美聯儲的態度。

在談論到放任雷曼破產的決定時，美聯儲官員表現得十分左右為難。在金融危機調查委員會發現的電子郵件顯示，美聯儲其實一直在考慮用2000億美元貸款來保住雷曼兄弟，然而這個決定卻遲遲沒能實現。“如果決定幫助那些陷入困境的銀行，會有道德風險，而如果不是，則會給金融系統以及整個經濟造成非常嚴重的后果。說實話，我對此確實感到困惑，頭腦非常混亂，”在當天的美聯儲會議上伯南克說，“由于我們對如何處理這種情況，缺乏向外界做充分溝通的成熟機制，我認為很難采取有力和明確的立場。”最終在這次臨時召開的議息會議上，美聯儲再次將短期利率維持在2%不變，并表示不會對金融機構進行救助。

美聯儲官員們將此決定視作了是一場賭博，然而，雷曼兄弟卻似乎成為了這場賭博的賭注。“賭博”一詞甚至清晰地出現在了波士頓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羅森格倫的講話中，“美聯儲在權衡利弊后進行了一次賭博。如果貨幣基金市場遭遇大規模贖回，或非政府的第三方回購市場崩潰，這場賭博的解決將很糟糕。”羅森格倫說。

接下來的事情，眾所周知。美聯儲輸掉了賭局，最終在市場的壓力下放棄了道德約束，與美國財政部聯手，向大型商業銀行開始源源不斷地注入資金。在政府的救助之下，華爾街的大型銀行基本得以保存，而似乎他們的生機卻都是以雷曼的冤死換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