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鋒：醫改需要頂層設計標本兼治

3月8日下午，全國“兩會”醫衛界代表委員座談會間隙，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醫師協會副會長、北京宣武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凌鋒站在會場外，不厭其煩地向大家解釋由她牽頭的一個界別緊急提案：《建議將醫療機構列為公共場所進行安保，出臺＜醫療機構治安管理條例＞》，以減少暴力襲醫事件。

“打南京小護士的當事人不是已經被刑拘了么？”中部地區一位人大代表不太理解她的執著。聽到這個問題，凌鋒有些激動：“早就應該被刑拘了！”她認為，由于現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未將醫院列為公共場所，導致警力無法在第一時間介入醫院暴力。她和89名委員建議，修改該法第二十三條，明確將醫療機構從事業單位列入公共場所范疇進行管理，以便有效遏制頻發的惡性傷醫事件。

但凌鋒同時也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坦率表示，這只是治標之策。眼下醫改可謂步履維艱，需要政府進行頂層設計，同時用好市場看不見的手和政府看得見的手，標本兼治推進醫改。

緊急呼吁修法

《21世紀》：今年的全國“兩會”召開之前，你和另一位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骨科主任醫師溫建民一起去南京看望了2月26日凌晨被官員夫婦毆打的南京口腔醫院護士陳星宇，能否先向大家介紹一下她的情況？

凌鋒：我們看到了陳星宇本人，并且調閱了有關檢查和診斷資料，當地醫院對她的檢查和施治符合規范。從各種檢查結果綜合判斷，該護士確實出現癱瘓癥狀，下肢運動不能，肌力二級，是受了毆打和嚴重精神刺激后大腦皮層的抑制所致。這跟毆打有絕對關系。需要說明的是，這是我們對她當時情況的判斷，治療的預后如何還不能判斷，希望她能夠完全康復。（編者注：南京鼓樓醫院的新浪認證官微3月10日發布消息稱，當天上午治療專家小組再次對陳星宇進行了會診，雙下肢肌力部分已經恢復到Ⅲ級，經努力雙下肢可以床面移動，并可短時間抬離床面。）

我們嚴厲譴責在醫院里施暴毆打醫務人員，嚴厲譴責身為公務員的打人者沒有公共道德和法律意識，肆意侵害人權，破壞醫療機構的正常秩序。

《21世紀》：此次界別緊急提案建議修改有關法律，目的是什么？

凌鋒：一段時期以來，連續發生惡性傷醫案件，只有修法，才能保障醫護人員人身安全。目前，我國的治安管理處罰法中明確界定了幾種公共場所：車站、港口、碼頭、機場、商場、公園、展覽館或其他公共場所，醫院并不在其中，只是按照事業單位管理。從職責界定上講，公共場所的治安秩序由警察負責，而事業單位的則歸單位保衛處管理。

我們建議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處罰法》第二十三條，明確將醫療機構從事業單位列入公共場所范疇進行管理，而不應是內保單位。只有公安是醫院治安的主體，才能有效遏制頻發的惡性傷醫事件。

另外，我們建議考慮出臺專門針對醫療機構的治安管理辦法，據此制訂出相應的量刑標準。

醫改要調動醫務人員積極性

《21世紀》：有人認為醫生拿紅包收回扣，是導致醫患沖突的原因，你認同這種觀點嗎？

凌鋒：拿紅包收回扣，是違反醫務人員職業道德的行為，但絕不是醫患沖突的根源。這種說法是混淆視聽，轉移公眾視線，將妨礙醫改真正地對癥下藥。如果大醫院的病人沒有那么多，如果醫改調動了醫務人員的積極性，他們的態度能壞嘛？醫患之間會沖突頻繁嘛？

《21世紀》：所以呼吁修法也只是治標之策，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比如說，分級診療就一直很難推行起來。

凌鋒：當然，呼吁修改有關法律以遏制醫暴，只是解決當務之急。搞零差價醫藥分開也不治本，醫改需要標本兼治。現在可謂步履維艱，需要政府從頂層進行設計。

李克強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要放開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用好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去調整。總理原話是在講經濟工作，我覺得這同樣適用于醫改。現在政策鼓勵社會資本進入醫療領域，鼓勵商業醫療保險的發展，這都是發揮市場機制的重要的方面。

《21世紀》：民營醫院的力量一直比較弱小，如何盡快改變這種狀況，建立起多元辦醫格局？

凌鋒：民營醫院的發展，不是哪個專家支招的問題，而是政府放權的問題。國家出了這么多政策文件，都是要求給予民營醫院一視同仁的待遇。只不過在執行中還有很多壁壘和障礙，需要一個個去克服。民營醫院較之于公立醫院，就好像小苗和大樹的關系，同樣澆水同樣給陽光，也不可能立刻齊平。

《21世紀》：人才是民營醫院發展的關鍵問題，你認為現在力推的多點執業能在多大程度上解決問題？

凌鋒：多點執業的醫師屬性沒有變，仍然是醫院的人，要讓院長批準他去別的醫院多點執業，難；有關多點執業的另一個規定是院長和科主任不能多點執業，這兩條就讓政策的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要把醫師一下子都推向市場，讓他們都去自由執業，大多數人也會不適應，另外還有一個編制身份和退休待遇的問題，這些都不是立刻能夠解決的。像張強醫生那樣的人只是少數，大多數的醫生還想依靠體制，而且越是年紀大的越不想離開。醫師們需要一個適應過程，政策也宜穩步推進，不能一放就亂。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道理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