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就：小心中國經濟“俄羅斯化”

經濟轉型依靠小微企業成長

小微企業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沒有小微經濟的成長，經濟就不會健康。經濟發展和經濟轉型其實都要依靠小微企業的成長。在小微企業的成長、更替過程中，經濟就不斷成長轉型。

財知道：近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批有些銀行只做大生意，對成長期的中小企業不肯給一點陽光雨露。要求商業銀行“大生意要做，小生意也要做”。這是本月內四次提到小企業融資難問題，你怎么看？

朱海就：為什么總理特別重視小微企業的融資難問題？小微企業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沒有小微經濟的成長，經濟就不會健康。經濟發展和經濟轉型其實都要依靠小微企業的成長。如騰訊、阿里現在都是大企業，但當初都是從小微企業成長起來的。沒有今天的小微企業，就沒有未來的大企業。一個地區如有大量的小微企業，這個地區的經濟活力就強，創業氛圍就好，如硅谷就是這樣。在小微企業的成長、更替過程中，經濟就不斷成長轉型。相反，一個地區假如只有孤零零的幾家大企業，那么其經濟結構是單一的，潛在的風險會很大。

可以說，經濟的成長就是小微企業的成長，是小微企業的成長帶動經濟的成長。一個經濟體的活力有賴于大量的小微企業，中國之所以在過去幾十年經濟快速發展，正是因為有大量的小微企業為基礎。即便是在計劃經濟時期，也存在相當多的小微企業，如大量的個體戶。這些小微企業在改革的陽光下燦爛起來，從而推動了經濟的迅速發展。

小微企業是中國“企業家傳統”的重要部分，是中國文化最有特色的部分，也是“中國模式”成功的根本奧秘所在。相比之下，俄羅斯經濟轉型為什么不成功，到現在還依賴石油，就是因為俄羅斯沒有小微企業的傳統文化。如中國的小微企業完蛋了，中國經濟將“俄羅斯化”。

小微企業不僅是經濟改革的基礎，也是政治改革的基礎。如更多的人通過創業，富裕起來，也就相當于老百姓分享到了權利，當權利分散化時，就實現了多中心自治。另外，小微企業的成長，也在事實上推動個體權利的實現。

社會中每個個體都有他獨特的市場知識，個體利用知識的主要方式是“小微企業”。當這些知識利用起來，經濟就會發展，但利用市場知識需要有資本。現在，小微企業融資難，將阻礙知識的利用。

小微企業貸款難，根源在政府太大

商業銀行也是理性人，在有國家信用帶來的壟斷利潤可圖的情況下，商業銀行不愿意給小微企業貸款，不愿意挖掘潛在的成長型小微企業很正常。商業銀行也知道政府的介入會產生大量的錯誤投資，但有政府兜底，也就無所顧忌。

財知道：小微企業的確很難從銀行融到資。即使他們寧愿出高利率從銀行貸款，為什么商業銀行也不愿意貸給小企業？

朱海就：因為小微企業都是私人信用，而大企業都有一定程度的國家信用。由于有政府的顯性或隱性擔保，國家信用比私人信用風險低，在國家信用面前，私人信用有“天然”劣勢。既然商業銀行把錢貸給大企業，包括政府的融資平臺，可以穩穩當當地賺錢，為什么還要辛辛苦苦地去開拓市場呢？商業銀行也是理性人，在有國家信用帶來的壟斷利潤可圖的情況下，商業銀行不愿意給小微企業貸款，不愿意挖掘潛在的成長型小微企業很正常。所以，銀行總是喜歡錦上添花，不會雪中送炭。

在大陸我們看到的都是大銀行、大醫院，而在臺灣馬路上隨處可見的是中小銀行和診所，為什么有這種反差？ 原因在于政府喜歡大企業、大項目，政府扶持大企業、大項目，稅收就多，政績就明顯。為此，就必須給大企業提供擔保，使大企業更容易獲得信用。大政府、大銀行和大企業（還有大醫院、大學校）之間有這種對應關系，政府、銀行和大企業之間形成鐵三角，資金在這個體系內部循環，不流到小微企業手中。可見，商業銀行不愿意給小微企業貸款，根源在于政府對經濟的介入太多，即政府太大。商業銀行也知道政府的介入會產生大量的錯誤投資，但有政府兜底，也就無所顧忌。

財知道：你覺得怎樣才能解決小微企業的融資難題？

朱海就：兩個方面，一是私人信用代替政府信用，或者說政府信用不要介入經濟領域，不要參與信用創造。如政府依然是投資主體，那么就不斷地創造政府信用，商業銀行就會去追逐政府信用，使國企等容易獲得廉價的信貸資金，而沒有政府信用的小微企業承擔高昂的資金成本。二是自由競爭的金融體系，包括開放金融市場，資本市場和利率的市場化等等。金融市場的開放，將出現大量的中小私有商業銀行，這些中小銀行會對小微企業有興趣。

我們的目的并不是要把信貸資金“送”給小微企業或“扶持”它們，而是要發揮金融市場為小微企業的服務功能。緩解它們的融資難需要通過完善競爭性的金融市場實現，不能依靠行政的手段，如十大政策等。什么小微企業需要資金，什么小微企業不需要，什么小微企業會成為參天大樹，政府并不知道，需要市場去發現。競爭性市場的根本功能就是“發現”，而目前，由于壟斷的銀行體系和政府信用的普遍存在，這個發現功能喪失，或不明顯，這是最致命的問題。

實體經濟不景氣源于通貨膨脹

在通貨膨脹的情況下，資產價格上漲，大量的資金追逐資產價格上漲所帶來的利潤，而實體經濟成本上漲，利潤受擠壓，沒有資金感興趣，這也導致制造服務部門的不景氣，這是經濟結構扭曲的表現。

財知道：幾次國務院會議都要求信貸資金歸位，更多投向實體經濟。什么算實體經濟？為何房價高漲和實體經濟不景氣長期并存？

朱海就：實體經濟或虛擬經濟的劃分有些問題，提法也有些問題，因為所有的經濟活動都是人的行動。投機和投資有時難區分，重要的是一個“健康的”貨幣市場和資本市場，引導資金流動到更能創造價值的企業中去。因此，不是說實體就好，虛擬就不好。資本市場的投資，如巴菲特的投資是所謂的“虛擬經濟”，但引導了資本的流動，使社會資本得到更合理的配置。但一個社會的發展需要制造業和服務業的進步，而不是資產泡沫的擴大，從這個意義上講實體經濟是有意義的。

房價高漲和實體經濟不景氣長期并存是因為通貨膨脹。在通貨膨脹的情況下，資產價格上漲，大量的資金追逐資產價格上漲所帶來的利潤，而實體經濟利潤薄，沒有資金感興趣。如土地（房地產）是上游產業，大量小微企業從事的是制造、服務等下游產業。在信用擴張過程中，土地價格上漲，房地產繁榮，而下游企業的成本上漲，利潤受擠壓，這也導致制造服務部門的不景氣，這是經濟結構扭曲的表現。

朱海就系浙江工商大學教授、人文經濟學會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