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迎：政府干預越多 坑蒙拐騙就越多

嘉賓：非常榮幸能夠參加這次智友會。市場在經濟學家之間是經常被討論的一個詞，但是市場本身是一個挺抽象的概念。第一個問題想問一下，您對于市場有什么個人的思考？

我認為在我的印象中，市場有兩個并不是矛盾的、但是是有一些分化的定義。一方面是偏向于不受外力控制的，還有一方面是偏向于自發的性質，這是一點。還有一點，從這個東西引出一個實在的例子，比如做食品的小工廠，如果自發形成所謂的市場，但是會添加很多對人體有害的東西。如果這個時候政府出面去制訂一些行業規則，要定期檢查，如果不達標的話就要退出市場。這樣的情況算不算強權力，這種強權力是不是能夠說是真正的好或者是真正的壞？

從這個點再往上推更宏觀的一點，可以推出到某一個主義，或者是政府統治主義還是自由主義更好呢？從這一點往更宏觀的一些邏輯有沒有？

張維迎：簡單來說，我的理解：市場就是自由。這個自由是平等的自由、對等的自由，或者有兼容的權利，這個權利一部分人而一部分人沒有的話就是特權。每個人都要考慮自己的利益，好比說想在打牌當中獲得樂趣，我們四個人就可以打牌。但是為什么要參加打牌呢？我從打牌玩游戲當中能有什么好處呢？這就是一種市場，所以市場就是自由。

功利主義是從效率，權利主義不是從效率方面，而是權利的行使方式。包括剛才道德的問題，我認為市場是最道德的一種制度，因為它是在尊重了人的基礎上形成的制度安排。

你剛才問到的這些問題，像好多假冒偽劣的情況是沒有真正理解市場。市場的一個重要機制是什么？就是聲譽機制。人做什么事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你不傻別人也不傻，為了自己的利益要建立好的聲譽別人才會信任你。如果是真正市場的話，一定是在自由交易基礎上每個人建立一個好的可以被人信任的現象，就不會被人坑蒙拐騙了。現實中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坑蒙拐騙，就是因為政府干預太多。這樣就不需要建立好的聲譽。這樣就提供了政府進一步干預的機會。關于這一點我已經提了十幾年了，政府干預消滅了聲譽機制本身，然后我們又用來作為進一步干預市場的理由。

現實當中我們總存在這樣一個困惑，這個困惑要有一定的耐心去解決。我喜歡舉一個過去的例子，在農村的時候我遇到過一個事。生產對的樹老長不了，沒有人去關心。過了幾年農民商量了要分給個人，頭天晚上商量分給個人，第二天小樹苗被砍了燒柴了。然后樹又收回來生產對了。為什么自利的人把小樹苗砍了，而不等幾年之后長大了去賣呢。因為預期會被收回去，他們看到沒有被砍的樹收回去了，砍的燒柴了。如果政府有耐心，砍了就砍了，沒有砍的人賣了很多錢，砍了的人就會后悔，然后樹就長起來了。

當你發現市場出現一個問題馬上用政府的手段去解決的話，市場的聲譽機制是永遠建立不起來的，永遠都是一個惡性循環。從這個意義上推向更高的層次，凡是政府干預越多的地方市場秩序一定是混亂的。讀過經濟學的知道信息不對稱，所以就失敗了，同時也需要政府去干預。

但是你閉著眼睛想一想，哪一個國家逆向選擇最嚴重呢？一定是國家干預多的國家，而不是市場更好發揮作用的國家。比較一下中國和美國，中國的假冒偽劣比美國要多得多。我們逆向選擇，政府用人方面是最嚴重的，有才能的人恰恰得不到重用，而阿諛奉承的人或騙子、腐敗分子可以得到重用。只有市場才可以真正解決逆向選擇。

人類是一部連續劇，理論家切一個面就可以有很多結論，這是錯誤的。為什么存在逆向選擇？是市場本身創造的，市場之所以能夠創造逆向選擇，就是因為可以解決逆向選擇。如果解決不了逆向選擇，就創造不出來。如果誰都不信任誰，每個人就是自給自足，這樣就不存在逆向選擇。我自己生產、自己吃，買方也是賣方就不存在逆向選擇。正因為市場能夠解決這些問題，所以才有買方、賣方。結果每一個東西消費者都不知道為什么能夠出來，就是因為可以去解決。

我們要反思經濟學的很多結論，很多經濟理論被證明是錯誤的。我們現在仍然用這種方式在干預經濟，政府很多錯誤的政策經濟理論負有一定的責任。包括最近的汽車行業的反壟斷，汽車行業是競爭非常激烈的行業。反壟斷本身變成了政府干預市場的方式。市場要起決定性作用，市場成功了政府一定要打垮他，這怎么是市場起決定性作用呢？

總結一下，我們對市場的理解必須要更深一步。按照功利主義或教科書的對市場的理解是誤導的，本來捍衛市場的理論變成了反市場的理論。政府現在大量干預市場、反市場的行為政策，都有聽起來很有道理的經濟學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