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章晉：這是與殘酷并行的最好時代

于2014年11月18-19日成功舉辦的2014鳳凰財經峰會，留給我們的思考還很多。鳳凰智友會通過“思想空間”論壇的特別策劃，聚焦時代特征的話題。本期專訪黃章晉老師，希望與智友們一起延續我們對這個時代的思考。

采訪嘉賓：黃章晉，《大象公會》創始人

對話人：李娟 鳳凰財經實習編輯

社會發展水平提高、觀念變化，時代進步就是必然

智友會：我們看到您所關注的話題，都有很強的社會性，顯示著您對這個時代的深入思考。那么您一般以什么為參照，或者說標準，來評價這個時代？

黃章晉：兩條線吧，一個是我自己經歷或了解的時代，是按縱向來比較的，就是絕對時間指標。中國現在是60年來最好的時代。

橫向的話，不同時代比的時候，參照系是不一樣的，參照系決定滿意程度，以及是肯定還是否定評價。從這條線看，那我們現在確實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時代?；镜膮⒄障稻褪菄?，隨著參照系越來越清晰，而且有一些世界上特別好的參照系，比如美國、日本、歐洲，這方面的比較越多，就越容易產生一種失敗，挫折感。而且所比較的點也是一直在變化的，過去比物質，現在就上升到人民的精神層面。在之前的時候，我們國人普遍認為國外是物質橫流，但精神落后。像我小時候讀《青年報》，一個基本點就是被灌輸這樣思路：社會主義好，資本主義糟，那些國家是很可怕的國家。所以小時候就一直擔憂，萬一中國真的變成像美國那樣怎么辦，我的父母可能失去工作，找不到工作。后來誰知道，這種事情確實發生了，但更多是出現在我們中國。所以我覺得年輕人可能更多覺得中國現在還是處于物質上的落后這樣一個階段，可能評價就差一些。但我覺得我們在精神方面的危機與差距是全方位的。

綜合而言，這個時代還是好的，我是樂觀主義者、進步主義者，覺得社會是前進的。橫向上看，雖然社會依然殘酷，但縱向比較，絕對是這么多年來最好的時代。而且歸根到底，社會發展水平到一定階段，觀念就會變化，那么進步的出現就是必然的。

管制與自由博弈的時代

智友會：在這個與殘酷并行的最好時代里，咱們將時間跨度縮短，就近十幾年以來，您認為這個時代最鮮明的特征是什么？

黃章晉：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這都是個人視角。從行業說吧，我作為一個媒體人而言，限制言論、限制表達，以及精神上的恐懼都無時不在。從這點來看，社會越來越緊，也就主要牽扯到兩個問題，一個是管制的技巧，一個是獲得言論相對自由的技巧，兩者始終在博弈。十幾年前，管制者的技術還沒有那么高，有時候會有一些很有成就感的突破，會覺得自己比自己的前輩更具有發言權，可以產生更多的新聞創新。但是今天，比起來，我們比我們的前輩受限制就大很多，我比一位前輩晚工作5年，有些他能做的內容，我現在就不能做。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的國家機器學習能力非常強，強過我們的記者的規避能力。這就使得很多媒體人的生存環境與空間越來越受限，波折感很強。很多同行一般都會勸學生不要干這行，有些有新聞理想的人甚至會受到冷嘲熱諷。

我的看法是，在現實情況下，國家機器給的空間我們也沒有利用好。你可以轉別的方式，比如說新聞報道一般會觸動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具體利益，而媒體人在這個方面就要繞開這些利益來言說，因為中國人的常識感、通識感還不夠，如果媒體認為他們有傳播某些價值與觀念的責任與義務的話。另一方面就是，傳統記者感覺自己被管束的同時，技術創新本身帶來的空間對國家機器帶來的問題其實更多，管新聞的話，可能把報紙管住了，但事實上更多的人在胡說八道，它是散點的，你不知道要去找誰。所以對國家機器而言，這個時代越來越糟，因為他越來越難管，在技術上。

很多事情，因為不了解才心生恐懼

智友會：您的媒體經歷很豐富，對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的運營都很了解。一般如何通過您的工作，來表達您對這個時代的認知？

黃章晉：我具體做的其實有些特殊，但很多時候都是從市場的角度考慮的。

比如說在鳳凰周刊的時候，鳳凰周刊的管制其實是更嚴的，抗壓力能力更差。我們是境外非法刊物，沒有獲得合法的國內發行刊號，當時定的是一類刊物，也就是文化娛樂類，這和它的內容其實是不相符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出版周期更長，寫完稿子以后一般早深圳印刷完，先要送去香港，在香港過一遍編輯，內容還要被檢察官看一遍，審讀，比同類媒體例如南方周末，面市至少要晚一周的時間。這就導致突發新聞沒法做，拼不過同類。敏感性也更高。

為避免這種問題，所以在定位與內容上，我就偏向做國際內容，而這也更容易體現出一個雜志的厚度。因為突發事件多是日報在做，反而我真要做的話，就帶有很強的主觀色彩，我的價值觀、意識形態、審美偏好都要體現。所以在選題上，就會有很大差別，在對時政的報道上比如貪污問題，我就會加上人事觀察這一塊，因為它沒有風險，我并沒有說哪個人是好還是壞，我只是呈現了基于事實梳理的推測，和一些規律性的東西，這些都是可以說的。很多事情，都是因為不了解才心生恐懼。其實知道規則，界限之后，有的東西不說，還是可以靈活運用的，讀者看了也會覺得長見識。因為他們并不知道國家機器在這個層面是怎么運作的，同行以及體制內的人看了也會覺得寫得還靠譜。

對我而言，“飯桌談資”是對傳播性的一種自信

智友會：大象公會的一個推廣平臺上有這樣一句介紹語：“提供最好的飯桌談資”。我們一般理解的飯桌談資都比較輕松隨意，話題具有趣味性，容易吸引大家關注，但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話題的深度。那您如何在這二者之間進行權衡？這也是很多網媒都面臨的發展問題。

黃章晉：我覺得像網媒的話，你們門戶就沒法說了，門戶像是沃爾瑪超市，shopping mall，什么東西都提供，所以不好說飯桌談資還是什么，而且門戶里每個品牌都有自己的定位，所以相比而言，我們的考慮是很不一樣的。

其實對我們而言，如果說飯桌談資的話，其實是對傳播性的一種自信。和別人比起來，我做的是很小眾的東西，寫一篇東西非常費心思，當然，我們給的稿費也很可觀?？赡軐ξ襾碚f，技術上最大的難度是篇幅的問題，因為我們的好多文章都是可以寫的超長，把它說清楚，還可以寫得很有意思。但是還是在向這個時代妥協，因為大家一般都用移動終端，可能十幾秒鐘注意力就會轉移，被別的東西吸引，所以在這方面我們花的心思其實很多，就是如何把文章砍短，以有意思的方式呈現，還是沒辦法仔細來展開，只能把大框架上每個可能的點都說到，點到為止，這是有很大遺憾的。就這樣很多人還是覺得我們的文章很長，3000字很長。其實在3000字以內裝很多有價值、有意思的內容是非常難的，所以我們就會在操作上多使用一些技巧，比如每隔四五百字，設置遞進與懸念，吸引大家讀下去。而且內容絕對不能枯燥，還要有一些有意思的新知，觀念性的東西在里面，否則閱讀者就特別容易走神，放棄完整閱讀。但我還是懷疑，或者說不覺得現在的人會有深度閱讀的興趣，會一口氣讀完我們的文章。如果說話題抓人眼球的話，你們門戶網站其實更優，尤其是你們鳳凰，還有網易、騰訊，原創內容非常多，也有很多專題模塊，很不錯，比很多媒體雜志做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