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外匯儲備困局

瑞士上周日舉行一場名為“黃金公投”的全民公決。公決的主要內容是，將瑞士央行的黃金儲備提高到占儲備資產的20%、且央行未來不得再出售黃金、需在五年內將黃金儲備達標。公決結果以約78%的反對票，否決了該項提議。

瑞士會有如此奇特的公投，倒是有些淵源。瑞士央行在二戰后很長一段時間持有2500噸左右的黃金。在上世紀80年代初金價一度達到每盎司800多美元后，就基本上一蹶不振，到世紀之交，最低到過250美元附近。到了本世紀初，國際上普遍認為黃金已失去了貨幣功能，瑞士央行遂開始拋售黃金，現在瑞士央行黃金儲備只有約600噸了。

但是，這次有關黃金儲備的公投，很像是事后諸葛亮。黃金作為一種資產、一種投資品、一種儲備貨幣，價格波動是正常的，誰也說不定未來金價就不會向歷史低位回歸。要是在五年內瑞士央行把黃金儲備提到儲備資產20%的比例，需要再購買1500噸左右。提出這次“挽救瑞士黃金”公投的是瑞士極端保守的人民黨成員，理由是央行出售黃金導致了數百億美元價值損失。那么，在瑞士央行購買黃金期間，興許可以維持黃金在高位，可要是以后大跌了，豈不是再次遭受損失？

麻煩的是，央行的儲備資產終究是有限的。雖然央行可發行貨幣創造負債來購買資產，但央行能力不是無限的。如果把黃金儲備釘死在某個很高的比例，且只進不出，央行的手腳等于被捆住了，以后騰挪都非常不方便，調控經濟和貨幣、物價的能力都將出現嚴重缺失。所以瑞士政府及央行堅持反對增持黃金儲備。早在一個月前，瑞士央行就聲稱，假如這次公投通過，瑞士央行干預外匯儲備的能力將被大大降低，進而瑞士經濟將遭遇負面沖擊。財政部長早前也苦求公民反對公投：“如果強行要求瑞士央行持有固定比例的黃金儲備，將使央行難以履行保證物價穩定和促進經濟穩定發展的使命”。

其實，對于瑞士央行來說，如果這次增持黃金的公投通過，局面將比上述估計的還要糟糕。瑞士在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后，經濟增速很低，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徘徊在零值附近，核心CPI在2011年陷入嚴重通貨緊縮狀態。原因是歐洲債務危機以及全球避險情緒的作用，歐元大跌，瑞郎升值，瑞士物價走勢嚴重受壓。所以瑞士央行在2011年9月設定了1.20歐元兌1瑞郎的下限。為了維持這一下限，瑞士央行此后不斷拋售瑞郎購買歐元，致使瑞士央行的外匯儲備成倍增長，現在已達4600億瑞郎左右。而歐元在瑞士央行的外匯儲備中約占46%的份額，由于歐洲央行在推新一輪QE，歐元因此不斷走低，造成歐元兌瑞郎再次向1.20極限運行，瑞士央行不得不再次干預，其外匯和歐元的儲備還會上升，如果黃金公投通過，瑞士央行干預1.20下限的能力將受到極大制約。而一旦1.20極限突破，或瑞士央行放棄干預，瑞郎兌歐元勢必大漲，瑞士的通貨緊縮形勢豈非雪上加霜？

現在，由于黃金公投被否決，加上市場預期的影響，歐元兌瑞郎果然反彈了，瑞士央行的壓力暫時緩解。瑞士央行可以暫時得以歇手，或使用口頭干預和輕微的入場干預，都會讓歐元兌瑞郎暫時離開1.2000關口一段時間。由于瑞士央行暫時不必用外匯儲備來購買黃金，國際貴金屬市場黃金和白銀價格如期下跌，瑞士央行也不需轉換儲備資產結構，瑞士央行的干預實力也增強了，同樣對促使歐元反彈也大有好處。

不過要想讓歐元兌瑞郎遠離1.2000關口，或減少未來干預的次數和歐元儲備資產的過度累積，瑞士央行還得想其他招數。作為較長期的選擇，瑞士央行可以采取類似歐洲央行的政策，也推出某種QE的舉措，就會減少瑞郎兌歐元的升值壓力。其次，把零利率政策做到極致。目前，瑞士央行制定的基準利率區間是0-0.25%。那么，瑞士央行也可以參照歐洲央行的做法，實行負利率政策。這些貨幣寬松的組合拳頭打下來，會讓那些暴炒瑞郎兌歐元升值的投機力量無利而返。

這些年來，瑞郎的上漲，除了由于利率低而發揮避險貨幣功能以外，還因為瑞士“避稅天堂”的作用而讓瑞郎發揮了遠超日元的避險貨幣功能作用。長期以來，瑞士銀行依靠其替儲戶絕對保密的傳統贏得了全球一些特別性質資金的青睞。金融危機后，迫于美國開放美國籍儲戶資料并凍結逃稅美國客戶賬戶的強大壓力，在今年5月的歐洲財長會議上，瑞士同意簽署一項有關自動交換信息的全球新標準即“信息透明協議”，向其他國家政府交出該國公民在瑞士銀行開立賬戶的詳細資料，延續了幾百年的保護銀行客戶隱私傳統就此終結，瑞士賬戶再也不那么“保密”了。最近APEC會議達成了國際反腐聯盟，若瑞士政府更進一步，加入國際反腐聯盟，就將徹底屏棄“避稅天堂”的地位，使瑞士永遠告別非法及犯罪資金的藏身之地的歷史，這樣瑞郎的避險貨幣的職能會削弱，這不僅有助于抑制瑞郎升值，減輕瑞士央行的壓力，還有利于瑞士早日擺脫緊縮的風險。

面對困局，不知瑞士能否最終跨出這一步？

（作者單位：東航國際金融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