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電商和監管部門共同的敵人應是假貨

這兩天，淘寶和國家工商總局已經數次“交手”。淘寶指責國家工商總局某司長“違規、吹黑哨”，而國家工商總局則認為淘寶“養癰成患”，讓阿里集團“守住底線，克服傲慢情緒”。（相關公開信、白皮書等原文請掃文末二維碼）

讓雙方爭執的，是淘寶網店的正品率問題。

敵人明明是假貨，但一來一往間，中國最大電商和行業最高監管部門好像也進入了某種緊張狀態。

正品率引發雙方爭執

一切源于1月23日國家工商總局發布的《2014年下半年網絡交易商品定向監測結果》。這是2014年8~10月，國家工商總局網監司委托中國消費者協會開展的網絡交易商品定向監測報告。

此次監測的平臺包括淘寶、天貓、京東、1號店、聚美優品、ZOL商城6家電商平臺，共完成92個批次的樣品采樣，結果顯示，92個批次的樣品采樣中，正品數量54件，正品率達到58.7%，非正品率為41.3%。

這其中，阿里巴巴旗下淘寶網的正品率僅有37.25%，在所有監測的6家電商平臺中，正品率僅排在第五位，最低的是ZOL商城，正品率為零。正品率由高到底分別是聚美優品（100%）、京東（90%）、天貓（85.71%）、1號店（80%）、淘寶（37.25%）、ZOL商城（0%）。

這個數據讓淘寶難以接受。

1月27日，淘寶官微轉發了《一位80后淘寶網運營小二心聲——劉紅亮司長，您違規了，別吹黑哨！》的微博，引起廣泛關注。1月28日上午，記者發現這條微博已被刪除。

微博認為，這份調查數據的樣本量選取、統計口徑、調查流程和反饋機制都有問題。

微博稱，在抽樣的92個批次中，有的商家平臺只抽檢了1件商品，就得出了正品率為零的結論，而淘寶網的抽樣數量有51件，這一樣品量與淘寶網日均在線商品總量超過10億的數目相比，顯得“微不足道”，“如果不是疏忽，那一定是故意”。

1月27日下午，國家工商總局舉行新聞發布會，該局網絡商品監管司副司長楊洪豐回應稱，本次抽檢委托第三方進行，作為一次定向抽樣檢查，此前“雙11”抽查委托的是不同的第三方調查機構，在抽樣品類和數量上會存在區分，但目的是為了發現違法線索，維護消費者權益。

今天早上，國家工商總局公布《關于對阿里巴巴集團進行行政指導工作情況的白皮書》。

白皮書顯示，監管部門發現阿里系網絡交易平臺存在諸多違法經營行為，“長期沒有引起足夠重視，長期未能采取有效措施予以治理，以致養癰成患”。網監司工作人員針對阿里系網絡交易平臺淘寶網和天貓商城在主體準入、商品銷售、交易行為管理等方面長期存在的違法問題進行了詳盡分析和總結，指出了5個方面19個問題，各地工商局代表還補充了其他6個方面的問題。

這份白皮書要求阿里巴巴集團“守住底線，克服傲慢情緒。法律面前沒有特殊的市場主體，阿里系主要高管要有底線意識和底線思維”。

今天下午，淘寶再一次作出了回應， 稱歡迎公平公正的監管，反對不作為、亂作為、惡作為。淘寶決定向國家工商總局正式投訴劉紅亮司長。

阿里方面在給中國青年報記者的郵件里，引用了其董事局主席馬云的觀點，“假貨是所有商業模式發展的硬傷，假貨不是淘寶造成的。但淘寶注定要背負這種委屈、這種責任。淘寶只能認下它，解決它。解決假貨和知識產權的問題就是解決淘寶的生存問題。社會問題不能靠一個公司、一個平臺來單干。我們必須動用一切資源和力量，通過社會共同治理，而不是各自為政，互相指責。”

定向監測是什么

淘寶的質疑主要集中在監測的方法上。這個質疑也得到某些網友的支持。有人認為，雖然國家工商總局行使監管的初心是好的，但樣本數量過少，難以服眾。

國家工商總局網絡商品監管司副司長楊洪豐在昨天下午的新聞發布會上表示，這次主要是“定向監測”，本次抽查的數據反映的只是單次抽檢的具體結果，并不是為了反映整個市場、網購領域的質量有多差，不能被過度解讀。

那么，“定向監測”到底有無不妥？

“學理上來看，定向監測的行為本身是有針對性的監管手段，最主要的因素是看到了淘寶等電商作為B2C大的電商平臺對于整個市場結構，對于消費者選擇已經構成了結構性影響，這種結構性影響會對市場本身的秩序產生一定的作用。”國家行政學院副教授胡穎廉認為，淘寶本身占有很大的市場份額，國家工商總局作出定向監測的有效性和目的性是沒有問題的。

中國青年報記者就“定向監測”的抽樣標準向國家工商總局進行詢問，尚未得到回復。公開資料顯示，每年我國各地的工商行政部門都對不同領域的商品開展過“定向監測”。

2014年11月，上海市工商局定向監測該市25家網站發布的各類廣告351485條，發現涉嫌違法廣告681條次，條次監測違法率0.19%。2013年5月，河北石家莊市工商局開展成品油質量定向監測。這說明，“定向監測”是工商行政機關十分常見的監測方式，而監測領域也涉及各行各業，并非僅對網絡交易商品開展。

中國政法大學社會學副教授畢向陽表示，行政部門對市場產品做檢測調查的方法可能與一般社會調查中的方法不一樣，一般社會調查中的抽樣分析里，每個分析對象的樣本最少為30個。就國家工商總局發布的檢測結果報告來看，當中應該詳細闡述樣本選取的過程、選取數量的原因、調查結果的誤差值等，這樣更有說服力。

國家工商總局公布的數據中，抽取了淘寶網51個的產品，其中32個為非正品，其中涉及4家手機網店、6家兒童玩具網店、4家汽車潤滑油網店、3家服裝網店、3家化妝品網店、7家化肥網店（有同一家店抽取多個產品的情況），共計27家淘寶網店被檢測出非正品。

這些店鋪及商品如何處理了？對賣假貨的商家，淘寶內部是如何處理的？這些店會不會是短期“避避風頭”，以后還繼續售賣？

淘寶網回應稱，此次國家工商總局網監司公布的9家店鋪的7個商品，去年年底前已由淘寶網自行發現并完成查處，1個商品在報道之前由會員自行刪除處理，僅有1件商品未找到主動處理記錄。淘寶所指的9家店鋪僅為此次公布數據中的3家手機網店、2家兒童玩具網店、4家汽車潤滑油網店。

中國青年報記者查閱發現，淘寶并未公布全部27家店鋪的情況。記者在淘寶網上搜索這27家網店發現，其中18家店鋪已經無法搜索到，其余9家店鋪（并非淘寶公布的那9家）的對應產品也已經下架，這些店鋪中不乏近期銷量超過5萬件，好評率達到99%的店鋪——這一數據和淘寶方面公布的情況對應不上。

民與官的情緒和權利如何看待？

這場爭論中，雙方的很多做法頗為“出格”。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汪玉凱告訴本報記者，國家工商總局的抽檢和公布行為本身沒有問題，但針對一家企業發布一個白皮書，是“我們沒有見過的”。“可見國家工商總局對淘寶的反擊是有情緒的，可能對指其‘吹黑哨’的批評難以接受，想要證明自己沒錯”。

“白皮書是政府的行為，代表政府的立場。”汪玉凱表示，對這種行為，他作了一些分析和猜測。第一，馬云在去年的互聯網大會上講過，淘寶上（基本）是沒有假貨的。如果他說出的話引起了質疑和投訴，工商部門接到投訴舉報，那么工商部門是有責任監管的。第二，阿里巴巴昨天回應說工商總局“吹黑哨”。“如果沒有前面兩個因素，國家工商總局是否還會針對淘寶發白皮書？這是我的疑問”。

汪玉凱表示，白皮書本身沒有法律效力。但白皮書代表政府的官方立場，發布部門要對白皮書的真實性承擔責任。

此外，在這場爭論中，淘寶直接點出了行政人員的名字，這樣做是否合適？

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告訴本報記者，“國家工商總局的監管是機構監管，是機構行為，不是個人行為，不能這樣轉移性質，國家工商總局可以對此起訴。”

汪玉凱認為，工商部門對消費者承擔責任，作為市場監管部門，有責任有義務保障消費者的權益，如果市場上有假冒偽劣的產品，工商部門有權力有責任進行處罰。一旦發現工商部門的處罰不正確，企業可以通過行政程序復議，或者通過司法程序控告政府的執法行為。“像淘寶這樣不經過正當途徑，簡單認定工商總局‘吹黑哨’，過于武斷”。

在汪玉凱看來，工商部門不是有意找淘寶的麻煩。但是工商部門之前有沒有和淘寶溝通？這值得研究和考量。淘寶應當通過正當途徑解決問題，而不是激化矛盾和沖突。

本報北京1月28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