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專車的社會成本（上）

按：上周日財知道讀者見面會順利舉辦。讀者和胡釋之老師就以專車為代表的新經濟和管制制度的沖突進行了熱烈的交流。以下為周日交流的部分內容，明天推送另一部分。

葛雪松：首先我代表鳳凰財知道感謝大家的到來， 最近專車的問題比較火，大約一個月前的時候，廣州、成都的優步，都接連被工商部門檢查，就在前天，天津大規模的出租車司機，主動的進行這種類似釣魚執法，來威脅一些專車的司機的事件。這里面可能就蘊藏著，在新的技術創新面前，它可能觸動了原有的社會，很多固有利益的藩籬。這種情況下，作為消費者來講，我們每個人都有自身的判斷，但是整個社會呢，如何給它一個平穩的克服掉既得利益群體對發展和創新的障礙，可能背后也蘊藏著很多關于經濟學的理念和倫理學的考量。所以今天就請青年經濟學家胡釋之老師，在這方面給我們講一講他的看法。他在鳳凰財知道上，接連發表了有三四期，關于專車的討論，希望今天大家奉獻出自己的智慧，我們多提出一些有交鋒性的問題，讓我們的對話也能夠為公共空間的討論，貢獻出一份力量，這就是今天搞讀者見面會的目的。

胡釋之：謝謝，雪松剛才介紹了幾個場景，幾個事實，我們大家都沒有親臨現場，包括天津出租車司機和專車司機斗，北京前幾天是執法人員和專車司機斗，現場有可能比照片表現的更激烈，但也有可能很平緩，照片有時候還放大現場，也說不準。但是這反映出一個基本事實，有沖突，我們看見一個沖突的事件出現了。分析沖突事件，那可能經濟學就用得著了，經濟學其實就是一門研究沖突的學問，要沒有沖突，其實就沒有經濟學這門學科。沖突不是我們看到那種暴力、斗毆才是沖突，其實我們每個人的每個行為，都是在解決沖突。而且不叫解決沖突，其實這個沖突依然在，你來了這里，一定是放棄了別的選擇，這個放棄選擇，一定就是永久失去了，這個問題其實沒有解決，只是我們面對這個經濟問題，我們的應對方式，可能選擇的應對是說，我可能覺得聽胡釋之講，可能比我睡覺收益大一些，我還是來這里了，你選擇這樣一個應對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

真實的沖突是消費者選擇的沖突

而出租車實際也是這樣的，我們在選擇交通工具的時候，其實也是在解決一個沖突問題，比如跟出租車在沒有專車之前，出租車，他有選擇的是其它的公共交通工具，或者自駕車，或者你走路過來，或者待在家里不出門，這些都是跟它沖突的。只要選擇在家里，選擇坐公交，出租車司機的生意就減少。他可能沒有意識到這個沖突，但確實存在的沖突。現在把這個沖突暴露出來了，專車司機加到了這個沖突里面，在出租車司機狹窄的視野里，突然看見還有一塊生意，是被專車搶走了，這個沖突的來源是因為，這里還有一個觀念問題要弄清楚，這個沖突是出租車司機跟專車司機的沖突嗎？看起來是專車司機把出租車司機的客源搶走了，生意搶走了，表面看是這樣的，但更深層次的，其實還是你消費者自己解決沖突的方式。

是最后消費者的選擇，使專車開始有了競爭力，它開始對出租車造成了威脅，搶了他生意了，不是說專車一出來，它就會有危險，一定最后經過了消費者的首肯以后，才開始有了沖突。所以分析專車和出租車的沖突，其實背后實質的沖突是什么，其實不是說專車司機改善生活的沖突，而是消費者改善他自己的利益，和出租車司機想保留他自我利益的一個沖突，這才是核心的沖突。

理解這個沖突，我想消費者，每個公眾都是消費者，其實可以做判斷的。有相當可以偏向于，他可以同情出租車司機，那他其實就很好可以解決這個沖突，那我如果覺得出租車司機很辛苦，那我寧愿忍受他的服務差，或者說價格也不便宜，寧愿放棄專車司機的好的服務，我去選擇、去照顧出租車司機的生意，這個沖突其實就化解了，根本不需要表現出專車司機和出租車司機的斗毆。

為什么最后表現出來了呢？就是因為消費者不是這么選擇的，消費者一點不同情出租車司機，只在乎自己的利益，這個沒有任何道德含義。包括出租車司機自身也是在乎他的自身利益。我看報道，他自己下班以后，他自己不開車的時候，可能也會選擇打專車，他知道那個物美價廉的。包括我有一天晚上在小區門口看見幾個城管，在那吃羊肉串，就在路邊攤，他在下班以后，他也恢復一個消費者的角色，那是他理性的做判斷。所以說真正導致這種專車沖突和出租車沖突的根源還是消費者，滿足這種利益的方式，消費者選擇了專車，放棄了出租車，也不是完全放棄。出租車還是有生意的。

政府干預是有成本的

出租車司機限制專車司機做的對不對，如果從消費者來說，那肯定做的不對，因為任何一個行業，你的存在價值都是要給消費者創造利益，創造價值，所以你才能換取收入。包括我們在座各位，也都是你的工作要給你的客戶創造價值，你才能獲取價值，你的工作為什么重要，是因為你對消費者創造了價值，而不是你本身重要。那出租車司機要阻攔專車司機，或者政府要阻攔專車司機，其實做的取舍就不是說要讓出租車司機的利益這一塊兒，這個蛋糕在這兒，永遠在這兒，和把它粉碎的取舍，這個是表面的取舍。政府如果不去干預，不去阻止專車司機，出租車司機的蛋糕就不在了，看起來是這樣一個取舍，但是看不見的取舍是，消費者的利益那一塊兒，所以正確的選擇是，我們要放棄消費者那一塊兒利益和專車司機那一塊兒利益，來滿足出租車司機他這一塊兒特殊利益，要不要做出這種選擇，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們看清真正的選擇，就可以理解很多政府的行為，怎么去評價它的行為，就可能有一個更好的判斷了。你想出租車司機在專車司機的沖擊下，是會失業，如果大家真的全部拋棄出租車，全部選專車，它是會失業的。政府一阻止，一干預，那出租車司機的失業是不是保住了？就業是不是保住了？是不是就不再失業了，出租車每一天的工作也保住了，生產也保住了，這是看得見的。但是你看不見的是更大的一塊兒，另外的就業，另外更有價值的生產，更有效率的生產被放棄了。你如果從全局來看，政府的行為就不再是一個促進生產、促進就業的行為，其實是反生產、反就業的行為。經濟學講來講去就是從人的行為中，發現人的行為規律。人每個行為都是在權衡取舍的結果，都是在痛苦抉擇的結果，所以做任何選擇，一定要考全它真正的成本在哪里。

如果單純看到某一方的利益，所謂成本，你放棄的那塊兒利益，比如只看見我來這里706中間和大家交流、享受的這塊兒利益，沒有看我放棄的下午我自己睡個懶覺的利益，那你的決策肯定會出問題了，當時不看到那個成本的話，你會覺得那你在這邊待一天，或者待一個月也沒問題，反正沒有任何代價，沒有任何成本。但是真正考慮到你放棄選擇以后，那我肯定選擇在這待的時間，理性的思考，我不能再過多的待太長時間了，我可能待一個小時，待兩個小時，或者待三個小時最多。出租車也是這樣的，如果單純看到出租車自身，出租車司機帶來的就業，帶來的利益，帶來的收入，那出租車司機就永遠留著，沒有什么代價，沒有什么成本。但是如果把綜合的考慮進來，會發現我多保留出租車司機，或者維護出租車司機的壟斷，其實是一個很浪費的選擇。

甚至我們選擇了出租車司機，淘汰或者讓他們失業，才是一個真正促進生產促進社會效率的選擇，這就是從經濟學上來思考這些問題。所以我今天要和大家交流主要是，想讓大家更多的掌握一種經濟學思維的方式，從專車的例子掌握這種思維方式，讓你評價任何公共政策的時候，你都會不那么熱血沸騰，而是更理性的判斷這個政策，會導致什么結果。我們得到這么多東西的時候，會失去什么，而且這個失去的東西是必然會發生的，因為我講的這些所有規律，它都是從每個人行為中總結出來的，不是夸大其詞，不是說這些代價都是我想象中的，確實事實存在的。你把這些東西考慮進來了以后，具體你怎么選擇，其實那個不是經濟學家要解決的問題了。比如你明明知道讓出租車司機維護他的利益，維護他的壟斷地位，不讓專車司機，不讓消費者享受利益，這個后果我知道，但是我知道這樣的結果以后，我仍然要適應這個限制政策，仍然要偏向出租車的利益，那你可以選擇，而且是你的自由。從經濟學家的角度上，沒有什么好說的。經濟學家很多時候不是一個勸說者，好多人以為經濟學家是愛市場的，其實真的不是想表達一種價格偏好，其實還是告訴你，你實行市場經濟，實行開放的公民競爭是什么后果，實行計劃經濟，實行壟斷的一種體制是什么后果。最后根據你個人的價值觀，再去做選擇，做更理性的選擇。

觀眾交流部分：

Q：聽您講，比如消費者的選擇，就是反過來看，消費者選擇的沖突，消費者的選擇也就是服務和價格，出租車司機和專車司機，他們的競爭力在哪兒，也是服務和價格。然后現在專車好在，它的價格比較低，我了解，它的價格低有風投大力的補貼，所以現在價格是低的。然后出租車服務不好，也是不好在于它的份子錢非常高，然后價錢也是高起來，它的服務也不好。然后這樣我就想，假設政府是一個維護經濟市場運行管理的一個做公共決策的。我可不可以也這么想？政府其實也是一個公司，預設它是壞的，它也要在這個市場中角逐利益，其實根本是政府這個公司在維護它的利益，做這樣的選擇。然后互聯網，其實互聯網公司和政府這兩個公司之間的經濟學的重組，然后表面上反映出來的是出租車司機和專車司機，他們這兩個視野不那么廣的小群體之間，包含著自己不知道為什么要爆發的沖突。會不會是這樣？

胡釋之：你這個說法非常對，其實政府它不是個抽象的東西，政府它也是，首先政府的人其實很熟悉，可能就是你的同學，只是他考上了公務員，他跟你其實沒有太大區別?；钌娜擞兴睦孀非螅彩艹杀纠婕s束。所以政府和市場人在他的行為模式上沒有區別，為什么反映大家的行為不一樣呢？每個人的約束不一樣。比如你現在干的工作，你想多掙錢，你有什么辦法？你只能是努力工作，給公司創造更大價值。公司給你發獎金或者漲工資，如果它不漲，可能別的公司給你漲，這是你跟它獲取利益的方式。

政府也有它的方式，政府一個最典型的征稅，它可以提高稅收，當然任何行為都是互動的，它提高稅收，有可能大家的生產減少，提高稅率，它的生產減少跟總稅收其實是降低的，所以它也不敢冒然提高。我們經常會不可理解，政府好像有槍、有暴力，它為什么不征百分之百的稅，因為征百分之百的稅，其實征不到任何稅，沒有人生產，所以它也有個最佳的利益點。再有的收入，你比如說那種管制帶來的尋租收入，你說的這種牌照的收入，間接的出租車公司，他們收取這種壟斷租金，份子錢可能返還給官員的這些收入，這些是他們利益的看重點。為什么我們消費者，在我們消費者看來，專車和出租車只是一個誰方便誰價錢便宜的一個選擇體。出租車便宜我就坐你出租車，專車便宜我就坐你專車，其實我沒有真的要偏向于誰。大家可能有些自由派可能帶點情緒，覺得壟斷，我抵制你出租車，我寧愿貴一點都要坐專車，這種情緒的消費者是有的，這種人其實應該鼓勵。

但是更多的消費者，他還是做實際判斷，哪個出租社車好，我就坐出租車，哪個專車好就坐專車，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工具而已，沒有什么特別的。為什么政府不去用錘子錘出租車，還要去錘專車，這就是專車和出租車帶給他的利益是不一樣的。因為專車現在是在他們叫法中是黑車，就是不是正常給他們保路費的，這塊兒利益進不到他們那里去，不能抽成的。我想最后尋求利益，可能還是得納入管理。交稅啊，或者增加一些牌照，把專車也增加一些牌照，通過購買政府牌照，這種收益給穩定下來，這是我們從政府決策的角度來說，他們可能做的選擇，可能是這樣，因為這種可能才符合他追求利益的方式。

Q：我其實也在思考，您說政府的管制，可能是一個不理性的行為，其實它可能更像是一個很理性的選擇，從市場的角度考慮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當做一個公司來角逐利益，是這樣的競爭。我就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專車的出現，會對它最后，對出租車這個行業造成一種倒逼式的改革，還是會，您覺得這個方向是怎么樣的？會促進這個行業的發展，還是會讓它變變得更畸形，用更激烈的手段去維護它現有的利益？

胡釋之：你說的對，倒逼一定會出現，我就不是非常抵制出租車，我是理性消費，有時候也會坐出租車，我發現出租車他們現在態度好了，會跟你打招呼，會說再見，會給你開后備廂提東西，這個其實就是一個倒逼的行為，有這種競爭壓力在。而且出租車專車的出現，更大的是因為知識的信息，打開了大家的想象空間。出行還有另外一種方式，以前大家對出租車有千埋怨，萬埋怨，但還是能容忍，除了它有什么辦法？現在發現不是唯一的解決的渠道，其實還有更好的方式，還有各方面的方式。這個知識一進來了，進到腦子里就拔不出去了，比那種學校灌輸式的洗腦更深入人心。

這個約束條件是永久的改變，那包括出租車，出租車司機的公司管理部門，他們現在就是怎么要面對這種新的利益結構，新的約束條件，在大家知道還有更好出行方式，甚至已經享受更好出行方式的情況下，你怎么處理這個市場格局問題。你就可能不能說，像當初專車還沒冒出來的時候，可能專車大家沒用的時候，你去悄無聲息的殺掉，一點市場反彈沒有，那時候成本最低，不會有什么反彈，覺得輕而易舉的。現在你要再把嘀嘀專車殺掉，那估計反彈就很大。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今天要做這么一個討論的理由。你殺優步我們也氣憤，你殺嘀嘀我們也很氣憤，這種情況下，還要做這些，那種一刀切的扼殺性的東西，就很難了。

這就逼著他會做一些別的選擇，我看他講的，可能有限的范圍，一個是說出租車自身，他的服務會慢慢提高起來，出租車司機有些也轉移了，去開專車了，不干出租車了。出租車司機其實他自己也并不是說，是出于一種職業感，我熱愛出租車這個行業，我一定要做這個，別的我一概不干，其實他也是理性選擇，他覺得他干出租車是最理性的選擇。現在有個專車的選擇，他可以干。所以最主要的還是分析他的利益結構的變化。

競爭是我們永遠不能擺脫的，抉擇、選擇、成本代價，這些永遠不能擺脫的，但是我們唯一能改變的就是，應對這種選擇，應對這種競爭的方式。專車司機和出租車司機斗毆，也是一種競爭方式，你以為他們是打斗玩兒？他們之間什么仇什么怨，其實一開始沒有什么仇什么怨的，但是最后他們在一種政府權力可以干預市場的情況下，他們會選擇這么一種方式。推動給政府施加壓力，暴力的方式，或者請愿的方式，游行的方式，罷工的方式，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給政府施加壓力，政府能夠來維護我的地位，這種競爭方式是有效的，所以他這么干。

在一個公平的市場，自由市場里，你搞暴力是無效的。唯一的在自由市場上競爭方式呢，就是我比別人的服務更好，對消費者更好。所以為什么有時候會偏向于市場的競爭方式，是覺得這種方式最適合人類生存的，能激發大家把自己的創造力發揮出來。因為只有你自己的創造力發揮出來，只有你更努力，只有你給別人創造更多價值，你才能獲得更大利益，除此沒有別的途徑。你像專車，其實覺得它可能便宜，但我其實也覺得不夠便宜，覺得還可以更便宜，更方便的方式。怎么讓專車獲得更安全的方式，怎么讓它們出來？可能還有，嘀嘀專車可能還有第二個天才出來，它創新出更好的方式，各種競爭，新的競爭方式出來，能夠不斷的讓這個服務提升。

我們要討論開放市場，保護競爭規則，不是說我們對嘀嘀或者專車有什么偏愛，更重要的是看開放的體制下，不管企業本身的沉浮，你的盈利還是虧損，但我們能保證消費者享受的服務永遠在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