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格局下的領導力

歷史上，經濟增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充滿活力。我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快速提高，全球的貧困人口也大幅減少。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深深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情緒當中。不論是我所處的歐洲大陸，還是世界其他地方，人們最近聽得最多的詞就是：不確定、脆弱、混亂、動蕩、不可預測等等。這些詞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預測的性質，描繪了未來世界的狀況。稍后我還會講到，我們現在處于一個關鍵時期。通過與來自各行業(yè)的全球領導進行私人對話，我發(fā)現一條主脈絡逐漸清晰：在日益相互依存、透明度日益提高的世界里，社會各領域的決策者正在疲于應付復雜而快速的變化。

當今世界風云變幻，國際形勢瞬息萬變。所有風險，無論是經濟類、地緣政治類、環(huán)境類、社會類，還是技術類風險，都通過因果關系相互交織成一個高度復雜的網絡。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不能說經濟風險僅局限在經濟領域，或者說環(huán)境風險不會波及其它領域（比如經濟、地緣政治等）。這里的關鍵概念就是“系統(tǒng)互聯性”。系統(tǒng)性風險通常由系統(tǒng)中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引起，歐元區(qū)危機就形象地說明了這個現象。希臘就是歐洲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盡管其GDP只占歐元區(qū)GDP的2%，但它曾好幾次把整個歐元區(qū)體系推到崩潰的邊緣。因此希臘危機就產生了系統(tǒng)性影響，現在甚至通過貿易和金融領域產生的漣漪效應波及到亞洲和中國。劉積仁 批注1:
系統(tǒng)互聯性為企業(yè)的風險控制帶來了更大的不可控性，也就是說他人的風險很可能會成為你的風險，風險的蔓延會變得越來越防不勝防。

顛覆世界的七個趨勢

　　　

一些影響深遠、相互交織、相互作用的全球性趨勢正在改變當今世界。請允許我快速列舉一下其中最重要的幾個趨勢：

　　　

亞洲崛起（亞洲復興）：亞洲崛起正在重新平衡自冷戰(zhàn)結束以來的地緣政治和經濟秩序。

　　　

人口增長：到2050年，聯合國預計世界人口將達到90億。這種史無前例的人口增長會帶來很多挑戰(zhàn)，比如許多國家和地區(qū)的人口老齡化、快速城市化、跨境移民以及年輕人失業(yè)等諸多問題。

　　　

資源制約：為了源源不斷獲得水、能源和食物等最重要的資源，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未來數十年，人類對這些資源的需求將會面臨更大壓力。

　　　

氣候變化：不論是何原因，氣候變化已經使得洪水、颶風這樣的極端天氣事件和自然災害更為頻繁。鑒于貧困國家應對氣候變化的難度更大，他們受到的影響也就更大。

　　　

財政失衡：高額負債和財政問題影響了絕大多數最富裕的國家，這些問題也在全球范圍產生了連鎖反應。大多數最發(fā)達的國家——諸如美國、歐洲和日本，試圖通過公共部門和私營部門減債來解決過度負債問題，這需要多年艱難的結構性改革，最終勢必也會要求我們對社會契約進行重新定義。

　　　

貧富差距：全球化的競爭壓力使得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貧富差距問題一旦達到某個臨界點，就會破壞社會的凝聚力。

人才主義：“人才主義”作為一種作為新的經濟模式開始興起，資本主義開始滑坡。在如今這個全球化、數字化的時代，人才正在成為關鍵的競爭力。這種轉變對于勞動力市場以及競爭力、移民和教育等問題會產生巨大的漣漪效應。目前失業(yè)率上升有深層次的結構性原因，而不僅僅是周期性問題。如今發(fā)生的技術革命以及價值創(chuàng)造活動在全球各區(qū)域之間的重新分配對人才提出了新的要求，正是人才培養(yǎng)與這種新要求的脫節(jié)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失業(yè)人數的增加。劉積仁 批注2:
目前的教育似乎更多的是學生給了老師就業(yè)的機會，而大學要為學生創(chuàng)造更好的工作機會，則必須比企業(yè)更了解未來對人才的需求，更應該培養(yǎng)學生不斷學習的能力和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

如果這些問題相互孤立，能被逐一解決，那么它們在全球產生的影響就會減弱，但是這種情況不可能再發(fā)生。相反，這些問題相互交織、相互作用，因而擴大了它們的影響，使得我們的世界在面對沖擊的時候，比過去更加脆弱。如今，我們的世界一體化程度和相互依存程度已經和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從本質上說，整體力量遠遠大于個體簡單相加的力量。為了闡明這個基本觀點，大家只需想想氣候變化對于能源和農產品價格波動的影響，人口老齡化對于財政失衡的影響，或者美國過度負債對于中國經常項目差額的影響。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因為所有這些風險和挑戰(zhàn)以及它們帶來的巨大機會都是相互連結、相互關聯的。因此，任何國家、行業(yè)或者企業(yè)，在面對動蕩、全球挑戰(zhàn)和不確定因素的時候，都不可能獨善其身。我們的處境相同；盡管我們可能處在不同的船艙，但我們搭乘的是同一條船。劉積仁 批注3:
全球格局在飛速變化，但相應的協同工作的全球治理機制還沒有形成。同船異夢，政治與經濟問題的交融，這是一艘沒有船長的船。

決策者為何備感艱難？

我剛才提到，在一個相互依存度和透明度都日益提高的世界，決策者們疲于應付各種復雜而快速的變化。現在我們進行更深入的探討。四個主要因素（即相互依存、錯綜復雜、公開透明和瞬息萬變）正在重新塑造我們的世界，并在更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如何應對挑戰(zhàn)。

相互依存：在當今世界，相互依存是全球化和科技進步的產物，也毫無疑問是21世紀的顯著特征。在相互依存的世界里，各個風險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共同創(chuàng)造出多米諾效應、連鎖效應和瀑布效應，而這些效應反過來又擴大了風險的影響。我們要了解的關鍵一點就是：在一個高度相互依存的世界里，任何個人、企業(yè)、國家或地區(qū)所面臨的風險，不僅受到它們自身選擇的影響，也受到外部其他主體選擇的影響，這反過來也使得對這些風險的管理更有難度和挑戰(zhàn)性。我剛才做了這樣的比喻：我們搭乘同一條船，任何其它乘客的決定必將影響船上所有乘客的整體航線。

錯綜復雜：我們往往會認為一個系統(tǒng)越復雜，出錯的可能性就越大，事故或故障擴散的可能性就越大。錯綜復雜的形勢限制了我們認識、理解事物的能力。面對當今錯綜復雜的世界，決策者或許無力做出知情的決策。在與許多世界領袖私下溝通的時候，我也會聽到他們坦言“自己很迷茫”或“真的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早前，我曾將這種狀態(tài)定義為“全球范圍的心身耗竭綜合癥”。劉積仁 批注4:
對世界迷茫時，對自己要清楚，沒有人能控制世界，但一定要管好自己。

瞬息萬變：在我們如今生活的這個世界，技術進步已經創(chuàng)造了一種“快餐”文化：一切都比以往傳播得更快，任何一條新資訊瞬間就能傳遍全世界。當今社會具有實時化特征，人們想要什么就要立即得到，我們人類不得不適應這樣的社會。我們經常感受到時間的緊迫，也對越來越快的生活節(jié)奏感到焦慮不安。無論是“零庫存”供應鏈還是“高頻”交易，無論是快速相親還是快餐食品，這種癡迷于速度的 “快餐”文化在我們的生活中隨處可見。

　　

決策者在面臨巨大不確定性的情況下，往往需要立即作出決策，這增加了問題的復雜性。另外，由于不同的人身處不同的時間段內，這也會產生“非同步性”這樣一個問題。比如，金融市場的投資者需要對已發(fā)生（或者尚未發(fā)生）的事情立即作出反應；而政策制定者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才進行決策，因為他們需要考慮許多不同的相關方群體，必須平衡國內外各種問題。劉積仁 批注5:
沒有平時的備戰(zhàn)，不會有決策的速度。多想壞時代的到來會比想永遠的好時代活得長些。

　　

公開透明：公開透明是隨著“私密性”的逐漸消失而產生的，“私密性”現在是一個近乎消失的概念。如果說“瞬息萬變”特征是因特網的產物，則“公開透明”特征基本屬于社交媒體發(fā)展的結果：每條新的資訊都可以通過社交媒體進行快速傳播。新社交媒體的影響無孔不入，領導者必須在這種背景下進行領導，工作難度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他們生活的每個方面，包括職業(yè)和其他方面，幾乎隨時要接受全球公眾監(jiān)督。劉積仁 批注6:
透明、坦誠、自律、主動是與新社交媒體交道的最簡單方式。

　　

述四種因素（相互依存、錯綜復雜、瞬息萬變與公開透明）相互影響、相互促進，使得我們未來的世界在面對沖擊和意外事件時更加脆弱，其脆弱程度超出了我們幾年前的預測。從許多方面來看，不穩(wěn)定近乎成為當今世界的一種常態(tài)，“隨機”事件時刻在發(fā)生。請允許我打個比方：這個世界好像變成了一根傳輸帶，總是在傳遞著意外事件，這也是我們?yōu)楹螘r常覺得好像駕駛在高速公路上，駛進了迷霧，卻找不到剎車，感覺在接踵而至的危機中跌跌撞撞。大家可以想想，過去幾年中，我們一直在經歷一個又一個重大危機：次貸危機、主權債務危機、阿拉伯之春等等。和過去不同，這些危機的影響往往波及全球。這些危機往往起源于一個國家或地區(qū)，但是已經或將會對全球產生廣泛影響。即使某個區(qū)域性災難（如日本福島核電站的核熔毀事故）也會波及全世界，并通過供應鏈影響全球貿易，引發(fā)全球公眾對于核能源的恐慌（德國和瑞士的政治家甚至為此關閉了幾個核反應堆）。請允許我現在總結一下，如今的世界呈現如下特征：劉積仁 批注7:
不穩(wěn)定來自于矛盾的長期積累，一個快速繁榮的世界也一定在快速生產著矛盾。從這個意義上講，慢下來會使我們更有機會理智地處理一些容易造成重大危機的問題。

　

小事件能產生大影響；

　

負面影響（甚至謠言）會在全世界快速傳播；

　

正因如此，變革往往很劇烈，而不是循序漸進；

　

最終，決策者（政治家）始終處于“危機警惕”狀態(tài)，無力引導未來。

應對四要訣

領導者如何才能成功應對這些緊迫挑戰(zhàn)呢？

我剛才談到的所有因素都會使決策者們面臨的處境具有前所未有的動蕩性和脆弱性，從而也使他們面臨全新、嚴峻的挑戰(zhàn)。那么，領導者該如何應對呢？

為應對相互依存度日益增強的情況，領導者須緊密聯系在一起或者“交際面”廣。要想成為優(yōu)秀的領導者，首先應當具備“情境智力”（哈佛商學院院長Nihtin Nohria發(fā)明的術語），方有能力連點成面，并預測、利用出現的新趨勢。劉積仁 批注8:
在高度關聯的世界中，企業(yè)領導者的視野、跨行業(yè)的創(chuàng)新能力、溝通能力更多地會來自于交流與互相學習而不是實踐。

優(yōu)秀的領導者并不預言未來，而是未雨綢繆，隨時準備應對多種可能的后果。劉積仁 批注9:
沒有任何一個領導人擁有永遠準確預測未來的能力。我們不能靠算得準活著，而是要在沒算準時還能活著。

領為應對錯綜復雜的情況，領導者必須敏捷而靈活。卓有成效的領導者并不懼怕探索新思想、新領域，也不懼怕接觸未知領域、或者跨越行業(yè)和團隊界限。實際上，這意味著任何當代領導者都不能從“孤立”角度思考問題，也不能僅僅接觸同類成員：他們必須從“整體”角度發(fā)現和解決問題并應對挑戰(zhàn)，必須跨越不同的利益部門和領域，并且與諸多利益相關方共商解決之策。

為應對瞬息萬變的情況，領導者須行動迅速，這反過來也要求領導者具備自信、遠見以及贏得公眾信任的能力。誠然，高度信任的環(huán)境有利于吸引人們積極參與并開展團隊合作，因此能夠提高反應速度。信任、遠見和信心就如同車輪的潤滑劑！劉積仁 批注10:
行動迅速來自于自信，而自信來自于充分的準備和對風險的足夠認識。我們要能迅速行動并且不犯錯誤，就必須將答案在問題發(fā)生之前就準備好。

為應對透明度日益增強的情況，領導者須培養(yǎng)誠實、謙遜、謙卑的品質。我剛才提到的自信不等于自大，兩者有天壤之別。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環(huán)境下，謙遜和謙卑是非常有用的心理品質，不僅有助于解決問題，也有助于改善與他人的關系。任何不公正現象都有可能阻礙社會機制的正常運行。 劉積仁 批注11:
謙遜與謙卑不是一種態(tài)度，而是一種能力。謙遜與謙卑會使企業(yè)領導人冷靜地看待自己過去的成就，清醒地判斷未來的風險，更從尊敬他人的過程中擁有更強的學習與融合的能力。

本文為2012年5月28日施瓦布教授在清華大學的演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