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野七生論挑戰與應戰：哲學家皇帝的政治

產生變化的還不只是凡事攜家帶眷的作風。東方展開帕提亞戰役時，馬庫斯皇帝也在西方忙著處理國政。在羅馬帝國，所謂國政，就是將舊法配合現狀修改，并且依需要制定新法。一路探尋法律改革的過程，就可得知當時羅馬社會需要的是什么。王石 批注1:
哲學家皇帝馬庫斯·奧理略要面對嚴重困難，而且以往沒有其他皇帝面對過的問題。這些法律中，大多數都可歸類在日常政務，比方說確保基礎建設的維修費用、改善奴隸的待遇、將貧民福利措施普及到行省中、為了加快審判速度，把法庭開庭日改為每年三百二十天等等，這些政策讓人感受到馬庫斯的確足以稱為賢君。不過其中有一部分，是由馬庫斯·奧理略起始的新制法律。

新法的其中一條，規定羅馬公民權所有人在生小孩以后，有義務在三十天之內提出登記。而且這項法律的適用對象，不僅在于羅馬公民權所有人、特別密集的意大利本國，還適用到所有住在行省的羅馬公民身上。依照推測，這項法律的目的應該是為了確認軍團兵預備兵的數量。筆者在此應該不用多說，總之負責保衛羅馬帝國安全的軍團兵，是以具備羅馬公民權為入團資格條件。如果不確保軍團兵的數量，那帝國的國防安全就無法成立。雖說羅馬軍團采用募兵制而非征兵制，不過若要讓哈德良皇帝整頓好的防衛體系發揮功用，無論如何都要事先知道大略的有資格人數。有的學者認為，馬庫斯的這項政策是在期待稅收增加，不過羅馬公民權所有人因為承擔衛國工作，所以已經免除了直接稅。行省民沒有承擔國防工作的義務，所以才有義務繳付兼有國防保障目的的行省稅。羅馬公民權所有人唯一要繳納的直接稅是遺產稅，而且血親之間可以免稅。即使遣產捐贈給血親以外的人，稅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因此馬庫斯的新制不像是為了提升稅收。筆者還是覺得，這頂政策是以預估將來可以服兵役的人數為目的。

不過，既然馬庫斯強烈意識到預估人數的必要。連帶地讓人感到疑問，是否在這個時代，志愿當軍團兵的羅馬公民已經逐漸減少了。羅馬政府還是有辦法維持主要戰力軍團兵的十六萬八千名員額。問題在于，是不是選拔志愿役人員時，如果像哈德良皇帝時代一樣嚴格，人數可能就維持不了。一個國家一旦承平日久，軍人就注定會遭輕視。摘文 1:
一個國家一旦承平日久，軍人就注定會遭輕視。雖說羅馬剛打過帕提亞戰役，可是這是在遙遠東方展開的戰役，而且結果大獲全勝，對于住在帝國西方的人沒有影響。此外，既然國家一片繁榮太平，就算不到軍團應征，也多得是工作可找。在當時，服兵役固然是有退休俸的稀有職業，可是退休俸的魅力也日漸薄弱。這也是“和平的代價”之一。

馬庫斯制定的新法中，第二個引人注目的，是一連串抑止地方政府議員候選人減少的對策。

在共和與帝政時期中，羅馬的事務官與公務員都有薪資保障。可是執政官以下的中央政府官員，以及地方政府的高階官員都是無給職。因為羅馬人認為擔任公務，尤其是高階公務，是公民身為共同體成員的義務，也是一種榮譽。從龐貝遺跡墻上的選舉運動涂鴉就可以得知，當初地方議會選舉競爭激烈，是因為候選人眾多。這些工作不但沒有薪資，而且如果想濫用職權收賄，馬上就得準備上法院，所以也無法期待官商勾結的利潤。不但如此，由于皇帝在中央做了示范，國民也期待地方士紳對公共建設有所貢獻。由于羅馬人重視這種貴族義務，才能完成如此大范圍的公共建設。如果地方議會選舉的候選人減少，有可能連帶減弱地方政府的功能。在法律條文中，馬庫斯以“apatia”一詞形容候選人減少的原因。這個字的意思是“缺乏斗志”。以往羅馬人只要一聽到代表共同體或國家的“respublica”，馬上就會挺身而出。有可能這時個人主義開始滲透到羅馬了吧。羅馬人在暴君尼祿時代共同體意識依舊強烈，諷刺的是到了明主馬庫斯的時代卻開始衰退。摘文 2:
羅馬人在暴君祿時代共同體意識依舊強烈，諷刺的是到了明主馬庫斯的時代卻開始衰退。

設立這些法律的馬庫斯·奧理略也一定察覺到了吧。時代正在改變，而且是往壞的方向發展。在先帝安東尼奧·派阿斯的時代中，羅馬人享受了史無前例的和平與繁榮。與父親相較，哲學家皇帝馬庫斯·奧理略卻要面對嚴重困難，而且以往沒有其他皇帝面對過的問題。在這個時期，他又失去了無話不說的恩師佛倫多。

　　　　　　本文選自《羅馬人的故事11：結局的開始》 鄭維欣譯，臺灣三民書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