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家論壇第十屆亞布力年會開幕主題演講實錄(4)

許戈輝：非常感謝，接下來要演講的是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錢穎一教授。

錢穎一：各位論壇理事，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

今天，我非常容幸第一次來到亞布力，參加中國企業家論壇。而且這次已經是第十屆論壇，亞布力十年，2001年到2010年是黃金的十年，是中國企業發展的黃金十年，更是中國企業家成熟的十年。我們正處在一個非常具有挑戰的時代，經過這次環球的金融和經濟危機，中國的經濟站在了一個新的高度上，但另一方面，我們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很多困惑，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我們更應該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思路，從歷史中學習，我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方向，特別是在中國，由于多種原因，中國人，特別是一些年輕人，似乎感到歷史只是從1979年開始，這是很不幸的事情，非常幸運的是，我們中國企業家論壇并沒有忘記歷史，就在我收到的這次論壇的邀請信的一開頭，三位論壇的組織者：田溯寧、陳東升和張維迎就特別寫到了80年前的中國企業家的黃金十年。1928年高1937年間，這是在中國歷史上的企業家誕生，造就了中國歷史上的真正企業家，對于中國企業的發展歷史，中國企業家的思想和創業精力比我更熟悉，我就不在這里講述了。但是，這一番話確實讓我想起來那一個十年。那是1928年-1937年期間，除了在中國以外，在世界上也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今天晚上，我想跟大家一起分享那個時期的三件事情。我想，這些事情本身對于后來的歷史發展都有很重要的影響，同時也或許對于80年后的今天的我們會有某些啟迪的作用。

第一件事是我們大家都熟悉的，就是西方的發達國家在那個時期發生了重大的經濟危機。1929年，美國的股票市場崩盤，隨后銀行體系崩潰，緊接著是30年代的大簫條。失業率超過了25%，出現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以來的最嚴重的危機，隨后也出現了羅斯福新政以及一系列的政府的政策對后來的經濟發展都有著深刻的影響。應該說，2008年我們剛剛經歷過的金融危機和2009年的經濟衰退與30年代的這次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來比，應該說還是小了一些，這是第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也正是在同一個時期，1928年蘇聯開始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在此之前，蘇聯實施的是新經濟政策，也就是我們說的市場經濟，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是1928年-1932年，第二個五年計劃是1933年-1937年，這十年也恰好就是1928年-1937年，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是計劃經濟的黃金十年。而這個時期正好恰恰是西方的市場經濟一片衰退之際，而蘇聯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高歌猛進，蒸蒸日上。也正是在1929年開始蘇聯大規模的實施農業合作化，工業化的進程和增長速度都是過去人類經濟發展史上沒有過的，人們似乎覺得一種新的，更加優越的發展模式正在誕生。社會主義計劃經濟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反差在那個時候我相信比80年后的今天中國與西方的反差只大不小。

第三件事情，也正是在那個時代，出現了關于計劃與市場的一次重大的學術爭論。哈耶克是爭論的一方，阿斯卡藍格是爭論的另一方，爭論的焦點也正是計劃經濟是否可行這樣重大的問題，當然，理論的爭論通常都很難有一個結果，最終是要看經驗和實踐的檢驗，而這個檢驗經歷了60年，終于在上個世紀的90年代有了結論，那就是全世界都放棄了計劃經濟。但是為此人類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海亞克1992年去世的時候，他看到的世界與三十年代已經如此的不同。正是這個爭論，也正是剛才說的這三件事，成就了海亞克的若干名著，其中1945年在美國經濟評論上發表的“社會中知識的使用”，在學術上最為有影響，因為，它把經濟體制如何有效地使用分散在個人手中的信息作為判斷好經濟與壞經濟的一個標準。而恰恰又是個人的自由，是利用分散的信息的一個必要條件。這就把經濟自由與經濟發展的關系和意義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個思想讓我們對市場經濟在資源配置上的作用有了深刻的認識，分散信息的使用是市場經濟效率的關鍵。

如果說，哈耶克的思想是關于市場經濟靜態效率的思想的話，也恰是在那個時期，同樣是奧地利經濟學家的熊彼特的另一個思想則讓我們對市場經濟的動態活力有了新的認識。熊彼特認為，市場經濟的活力根本在于創新，來源于企業家精神，這是經濟學家第一次把企業家精神與市場經濟制度緊密聯系起來，即使是根據它的思想，即使是計劃經濟，特別是在趕超階段，可以取得暫時的靜態效率，但是如果沒有企業家的創新精神和創業精神，沒有企業家的創業活動，經濟遲早會出現停滯。他的這種洞察力思想對于企業家精神的重視，今天我們對企業家精神的重視應該說都是源于熊皮特的這個思想。思想家的大智慧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思想改變世界也正是我們亞布力論壇的理念，這又一次讓我想到了凱恩斯的那句名言：經濟學家和哲學家的思想作用比人們通常想象的都要大得多。許多實踐者自以為不受學術思想的影響，而他們卻往往成了已過失的經濟學家思想的奴隸。

今天，我們身處亞布力，在第十屆企業家論壇，不僅回顧剛剛過去的十年，也回想80年前的那個十年，更要思考過去80年間的起伏。1928年-1937年確實是一個黃金的十年，在中國對中國的企業家來講，可惜，它只延續了十年，我相信，亞布力的第一個十年后，將會是更輝煌的另一個十年。因為，我們有思想的力量。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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