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3月11日 23:15
來源：華夏時報 作者：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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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包涵 北京報道

當“沒有民企就沒有央企”這樣的話，從一個曾一直被視作央企壟斷堅定辯護人、國企掌門人的口里說出時，其化學反應是十分微妙的。

卸任國資委主任后的李榮融，不再被一種固定的身份所束縛，立刻顯得多彩起來。

他是今年兩會上的新委員，他給自己的定位是講真話，他說支持非公經濟發展的關鍵是做點實事，他一個人休息時也玩iPhone 4，他還說現在最想做的事是炒股。

3月6日，鐵道大廈3樓的政協經濟小組會議室，因為他的發言而不時爆出陣陣笑聲——他袒露在基層時也曾經為一個項目跑斷腿之后，這位昔日的央企大總管被他的民企隊友們正式接納了。

在政協分組討論時，他對每個數據都一絲不茍，涉及到國資委的數字，他甚至能給其他委員糾正到小數點后兩位。就在6個月前，在告別國資委的舞臺時他說，我對國資委跟央企有著很深的感情，退休以后我哪兒也不去，就留在北京。

如今，李榮融總結他的職業生涯時說，我是一個忠臣。

活躍的委員

今年的政協小組討論會上，李榮融表現得開放而積極，還原了生活中的本來面目。當委員的講話提及一個大家陌生的名字時，他會為身邊的人解釋：“他說的是某某衛視的主播。”

不過，從一些細節依然可以讀出他曾經的身份。他的舉止還保留著官員特有的克制，坐在位子上，腰總是挺得直直的，即便是在放松的討論會上，他也不會架起二郎腿，而是一直保持著微笑。

李榮融對自己“講真話”的定位一下子就讓討論會的氣氛活躍起來。關于“國進民退”這一敏感話題，民營企業家只要敢拋，他就敢接。

企業家委員劉永好坐在對面向他發問，在與央企的賽跑中，民企到底有沒有生存的空間？

他笑著承認，民企和國企一直沒有機會溝通，他退休之后還專門去外省的民企調研。“如果可能，民企老板與國企領導可以輪流任職增加了解，政府也該為民企和國企提供同等的服務。”

會場瞬間掌聲響起。

他的言論就更富有感情色彩了：“從2003年國資委成立起，其他職能部門就應該面向各種所有制，但好多部門轉來轉去還是圍著央企，真正為非公企業服務的，幾乎沒有，也就是叫叫。”

“財政部企業司就只管央企，我就常說你們應該把非公企業的情況摸清楚，真正出臺一些管用的政策。”

加以佐證，他講了以前在基層工作時的遭遇：“我親自跑過兩個項目，用了8年，你送過去他就給你挑個小毛病，讓你回去改完再來，再來就不能空著手來了吧？在工廠任職時，一天要應對六個檢查組。還要一路小跑，笑臉迎接，因為要是主要領導不在，檢查是要被扣分的。”

于是掌聲又響起。沒人想到央企的大管家也有過這樣的際遇，更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以這樣的方式說出來。

在李榮融的講話中，“尋租”、“少插手”、“炒股”、“把該管的管好”、“光開會你都開不完”、“我支持馬云”這樣的詞不時蹦出來，他直來直去的互動方式極大地鼓舞了在場委員的熱情，也引得這幾天聽慣了官話套話的會場記者紛紛停下筆來傾聽。

記者在會后和一位委員私下聊天時，他對李榮融這次的姿態表示欣賞：“和別的退休委員不一樣，他這次來不是來當老師的，他也不哄騙我們接受他的理念，只是幫我們更深入地認清現實。我接受這樣的方式。”

然而會場之外，李榮融的話被互聯網迅速傳播，各種解讀接踵而來。一句炒股的戲言被當成政策面的利多。被誤讀之后，李榮融開始緘口。

3月10日，記者們圍在政協36組的門口，期待著李榮融的再次發言，然而兩個小時過去，除了跟一位委員對了一遍央企的數據，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也未對會上激烈的爭辯做過一句評論。會后記者們將他堵在電梯間門口，面對十幾個高舉著的錄音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還有事，不說了。”

忠臣的反思

在離職感言上，李榮融評價自己是一個忠臣，對得起黨，對得起國家。

忠臣這個詞里有忠誠，卻沒有“我”，沒有“民”，沒有“市場”。這似乎能夠部分解釋為何他的市場化改革最終陷入了一個僵局——做大了的央企，培育出的既得利益者最后成了他改革的絆腳石——這是一個令在計劃經濟熏陶下成長起來的市場改革者普遍無解的難題。

在任七年半，他以一種近乎被催眠的意志回應著涌向他的各種責難，從最初的“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國企搞不好的時候你們罵我，現在搞好了你們還是罵我”，到“有些好事到了有些人嘴里就變成壞事，但是我不怕罵，因為心里很坦蕩，我做的是對人民、對國家有益的事”。

李榮融想開了。

他完全有理由想開，當全球最賺錢的企業，全球最大的銀行等桂冠一一落到中國的時候，似乎再也沒有人敢指責央企的強勢和巨大的壟斷力量。他在任的7年，央企的資本迅速擴大，從數字上看，幾乎每年都能出一個中石化。

可當中石油的股價站上48元之巔，央企紛紛陷入對賭巨虧的丑聞，資本市場淪為央企的提錢工具時，它的獨大還究竟是不是他口中所說的“對人民有益的好事”，引起了李榮融自己的反思。

兩會上，他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中國的經濟要想精彩，不能只靠央企獨大，也應該為民營跟外資企業提供平臺。”“央企近幾年很有進步，可也主要是依賴我們國家經濟的高增長。”

從為央企傾力，到為民營企業要策，退休后的李榮融逐漸調適著他的立場。政協討論會上，他稱：“應該去中小企業宣講十二五規劃，讓大家對行業未來的發展、制定規劃的依據都有個比較清晰的了解，要不還得民營企業自己千方百計尋找國資委領導的講話材料，這不叫服務缺位叫什么？”

盡管如此，李榮融對他多年來一直堅持的國際競爭力問題依然毫不避讓，只是這次不再只提及央企了。

“國家必須要有幾十家國際級企業，不管是國有的，還是民營的。我們不能沒有領頭企業，如果沒有就只能叫富，卻不能叫強。強的標準依然是贏得國際競爭力。”截稿之前，記者又一次聽到李榮融這樣長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