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樹清財經年會發言實錄

2012年11月28日 19:26
來源：鳳凰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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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樹清：女士們，先生們大家晚上好，很高興參加財經的年度會議，特別高興剛才和我們美方的商界領袖開了一個閉門的座談會。我今天演講的題目是關于著眼長遠的近期綜合改革。

大家知道剛剛閉幕的中國共產黨十八大，全面深化改革是十八大最重要的精神組成部分，十八大提出繼續以更大的政治勇氣和智慧，深化重要領域改革，堅決破除一切妨礙科學發展的思想觀念和體制機制弊端。十八大的報告胡錦濤總書記，他部署的改革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多個領域，在這些領域都有周密詳盡的安排和部署，當然改革是一個過程，必須整體推進，重點突破。

今天我這里談一談我學習十八大報告的體會，就是近期我個人認為應當高度重視的幾項配套改革。

首先一項我認為必須進一步破除城鄉二元制度安排

實現更廣泛范圍更大程度的統籌發展，城鄉差別在中國是非常突出的，在任何一個工業化國家里面城鄉差別都是一個需要相當時間才能解決的問題。但是我們這個差別確實是異乎尋常，持續的時間也超出了其他國家。一個重要的原因不是簡單的地理的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是制度上安排，我們城鄉二元是分割了，最突出的表現就是農民，無論他的經濟權利和政治權利、社會文化什么其他方面的權利，享受公共服務的權利都是不平等的，和城市居民是不平等的，這當然有很多歷史原因了，不能簡單的說就是不合理。

所以必須破除這個制度安排，才能實現中國經濟持續的健康發展，就是所謂的擴大內需，要靠我們把新興的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同步發展，同步推進。改善收入分配結構，現在大家也非常關心，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最突出的問題在中國來說恐怕也是解決城鄉差別問題了，打破二元制度結構，這是最突出的。十八大特別提出要保障社會公平正義，保障社會的公平正義十八大提出要加快建設，對于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具有重要作用的制度，要盡快建立三個公平，盡快加快建設、逐步三個公平這樣的體系，就是權利公平、機會公平和規則公平。前面我說了城鄉最大的差別是農民和我們城里人因為戶口，地域附著在戶口上的很多規定，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是不公平的，所以要消除這個公平顯然城鄉居民之間是最迫切的事情，不可能一步做到，但是必須下力氣，加快步伐。

我說的打破城鄉二元制度安排，涉及這么幾個方面，一個就是土地制度必須進行改革，第二就是社會保障制度也必須進行改革，第三方面就是就業制度，第四方面就是工資制度必須進行改革，第五方面就是財政收支和公共服務方面必須進行改革。土地改革，我們現在有很多外賓朋友，在美國土地也是政府管制的，不是隨便可以進行商業開發的，在中國我們這個管制應該是更嚴格，就是土地的用途管制必須更嚴格，我們必須維持18億畝耕地，這是我們的紅線不能破的，這是一個底線。但是使用權應該放開流動、流轉，就是讓農村的勞動力和土地和資本像城里的勞動力資本、土地一樣，進入市場，不改變用戶的前提下，這很復雜了，我就不展開說了，但是這是一個基本的方向。世界上所有的市場經濟比較成熟的國家，正在發展的發展中國家和現代農業、城市化、工業化、信息化結合得比較好的國家，恐怕這些要素都是流動的。

社會保障方面我們非常好的就是在十一五的時期，終于建立起了一個包括農民的養老醫療基本保險制度，這是農村農民的養老保險制度涉及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3.59億人，城鎮職工有2.8億，加起來還有城鎮居民。保險制度已經建立起來了，但是制度就是前面說的權利和規則還是不統一的。我非常高興的看到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今天的媒體報道，我們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已經宣布在三個制度之間，就是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城鎮居民養老保險和農村居民養老保險可以實現賬戶的轉移和結蓄，這個進步我相信是歷史性的。就是說社會保障的改革要解決水平差異過大的問題，就業制度方面和農村農民關系非常大的，我們在城市里任何一個企業、事業單位甚至包括政府機關部門，我們有三種就業制度，有三種工資制度，我后面說的工資制度改革，我覺得最基本的，現在我們要做到使從事同一種工作的人簽訂合同的條款和方式應該基本統一，當然也有一個過程，這涉及到法律法規修改完善的問題，其他財稅和公共服務方面涉及到教育、衛生、文化、郵政、電信、廣電，在農村必須提供普遍的服務，不一定就是商業化合算的，這是第一項。

第二項鼓勵完善機制鼓勵創業浪潮

對中國經濟轉軌、轉型和結構調整和結構升級也是至關重要的， 我們這個經濟體資金不是很缺乏，勞動力也不是很缺乏了，以過去的條件招不到工人了，但是我們缺乏很多要靠研究創造來形成的要素，所以一個社會它的生機和活力在于要有創新、創業，一個經濟體綜合的競爭力也在于創新創業。為什么我們現在比不過美國，不僅僅是因為規模，美國是第一大，中國是第二大，即使我們過了若干年以后經濟規模超過美國，我看在我們可預見的時期，中國也還是超不過美國，因為美國創新、創業的能力比我們強，這是我們不得不正視的一個現實，還有很多歐美國家也是這樣了，包括英國和法國。

所以應該鼓勵創新和創業，積極創新、創業，敢于創新，敢于創造，要有一點商業的冒險才可能。我們看這個經濟體系的演變，最早靠傳統的要素來支撐經濟的發展，勞動、土地和資本，哪個國家這些要素多，哪個國家就強大。特別是資本，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幾百年的時間內資本是最重要。但是逐漸的我們看到這個技術，管理的作用越來越大，特別是在二戰以后，這個技術開始發揮的作用現在這個技能的，重要的品牌、設計這些非常重要，無論是iPhone、iPad這些品牌設計和創意難度越來越大，中國人不缺乏創造力，我們在商業很不發達的情況下，我們創造了民族品牌，比方說同仁堂，比方說六必居一，還比方說我們的王致和，這些都是民族品牌，不一定是表現技術多先進，但是質量是可靠的，信譽是好的。我們在這些方面和發達國家差距非常大，所以一個國家要有創造和創新能力必須在教育、科技、文化、金融、工商管理和知識產權方面都要形成比較成熟的制度。像知識產權的保護我們非常差，我們沒有多少創新跟那個有很大的關系。

李光耀有一句名言，他說美國和中國人的見識上，美國人還是占優勢，為什么？美國有很多面向全球的大學，美國人可以動員的腦力資源覆蓋全球70億人口，中國至多是你自己的13億人口，這個比喻不完全正確。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就是我們的大學，我們的科研機構肯定不會那么開放、那么競爭、那么多元性，所以我們的創新跟美國是沒有辦法比的。特別是創新、科技文化方面，要以個人一個單獨的學者、自己的勞動、自己的研究作為前提、作為基礎，不是簡單的靠國家號召，國家給補貼，或者是直接給財政撥款，有一些項目是可以的，比方說航天這些項目，但是很多項目是不能這樣的。國家給的錢多了并不意味著就有結果就有效果，有的時候可能恰恰相反，錢越多效果越不好，所以怎么發揮調動個人的積極性，企業的積極性，使這個研發小組、研發團隊發揮作用，就是前面說的知識產權的保護就非常重要了。

我們最近中國證監會和國家科技部做的一項工作，就是研究怎么來推動在科技園區對企業和大學研究所他們的研發成果進行確權認定，就是比較早給它算股權，省得以后發展起來了，股票上市了，這個時候出現不平衡了。有什么內幕交易了，什么這個、那個問題了，我們覺得必須是及早做這個工作，僅僅是在知識產權方面邁出了很小的一步，其他的部委也做了很多工作了，包括我們政府部門帶頭不用假冒軟件，我們都做了很多工作，我想我們還是要繼續努力，任務非常艱巨。

和我們資本市場關系非常密切的就是對創新和創造要提供多樣化的金融工具、金融途徑，這就是我們說的多層次的資本市場，除了主板、創業板之外，區域股權市場，包括私募企業債，一定要在中國形成一個科技、創新和資本市場的良好的對接機制，如果沒有這個機制我們經濟的前途、民族復興的命運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我們不是在中等收入階段就進入一個陷阱，那么可能是在高等收入階段，高收入國家也會有失去的十年、失去的二十年，這是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沒有資金，不是沒有土地，不是沒有勞動力，而是因為沒有創新。

第三個我覺得最重要的改革就是打破行政性的壟斷

鼓勵多種所有制、多種經濟公平競爭，經濟改革的核心問題，正像十八大報告我們黨的文件里頭說的，核心問題是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問題，必須尊重市場規律，正確發揮政府的作用，結合點在哪兒呢？我覺得要更廣泛的發揮市場的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無論是結構調整還是發展轉型，都必須來推進打破行政性壟斷，鼓勵多種所有制公平競爭，其他的技術造成的自然壟斷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們不去考慮，行政性壟斷是完全可以解決的。比方說我們金融行業，我們在證券、期貨、保險、基金，現在有很多民間資本，多種所有制、混合所有制的形式，在銀行方面我們也進行了改革，很多銀行特別是五大銀行都已經實現了在海外和國內市場的同時上市，但是銀行和金融很多方面確實還是有新的一些限制，這個不是指的專業化的監管、管理的限制。比方說辦銀行必須是有懂得銀行，有從事過經營銀行的人管理人員，必須有一定的資本約束，必須具備基本的營業條件，實際上我們還是有很多隨意的，或者是傳統的行政性的限制。我覺得如果說銀行是壟斷的話，在大城市恐怕不是事實，因為同時開展同樣的業務工農中建交，光大、中信還有浦發這種設網點的，還有高度競爭的，更不要說我們在貸款方面也進行競爭。在縣鄉兩級就看出來銀行不是那么充分競爭的，有的鄉還沒有銀行，所以在社區金融，縣鄉銀行方面確實需要減少審批，降低市場的準入影響，加強市場行為的監管，這是非常重要的。

打破行政壟斷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打破國有資產的壟斷化，增強國有經濟的活力，從公司治理來說，我們最近做了一個調查上市公司，很遺憾，我們國有控股的公司大企業在公司治理方面得到的評分還是偏低的，我們必須要正視這個問題，一般而言不是具體到哪個公司了總體來說我們必須要完善進一步深化國有企業、國有經濟的改革，通過講國有資本化實現市場化我覺得大大增強國有企業的競爭能力，改善公司治理結構，增強這些國有資本的活力，同時我建議劃撥更多的國有資產，包括金融資產，特別是政府部門不應該持有那么多企業資產，這樣可以從多個方面改善公司治理，實現保值增值。

另外我們要大力鼓勵市場化的兼并重組，現在我們上市公司的兼并重組發展是比較快的，從我們這個部門來看做了一些改進，減少審批，給更多的自主權和企業兼并重組的情況就會有改善，現在上市公司70%的兼并重組項目不需要到證監會審批了，這是一個進步，我們還希望能夠進一步提高這個比例。在結構調整和產業競爭方面，包括農村和農業也應該適當的減少這個行政的管制和審批，在保證農業用地用途不變，18億畝耕地總量不減少的情況下，加大市場的流動力度。

第四，要加強政府管理體制改革

必須下決心向市場和社會下放權利，很多事情政府是管不了、管不好的，更重要的是不應該管，我們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二十年前確立了堅定目標，我們就應該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市場能夠做到，社會能夠做到，政府就不需要直接管理。比如說像社會組織，必須下決心實行十八大所說的就是政社分開、權責明確、依法自治來構件社會組織、基層組織，同時還要大力發展多種多樣的社會中介組織，來從事教育、文化、救濟扶貧各種社會事務。你看一個組織完好的社會，實際上政府承擔的事情是有限的，必須是一個有限的責任，如果是承擔無限責任的政府效率上的，效果也是談不上的，如果不放權，企業自主、社會自治和依法治國這三方面都實現不了，因為政府都要管，政府都要干預，包括依法治國企業能做的，政府都要管，我們說政府出于不好的目的，往往都是出于好的目的。

我們要大力發展社會第三次分配的機制和體系，就是社會捐贈，現在根據有關媒體統計，2011年我們全國大概各種慈善捐贈是八百多億人民幣，占我們全部GDP的比例不到0.2%，大概是0.18%這個水平，而美國這些年來平均的水平將近三千億美元，這個慈善和捐贈占到了GDP的2%這個比例，是一個相當高的水平。我們的朋友很多都是高收入者，是美國社會的高收入者，他們很多人也是熱心公益事業的，捐贈的做法我覺得不僅是對社會收入分配的一個再次調整，而且對凝聚社會、團結人民都會起到非常重要作用。

以上四條是我覺得近期應該綜合考慮的，著眼長遠的綜合改革。最后我想強調一下，就是說改革的方式方法可能必須之正確處理多種利益關系，堅持平穩有序推進改革，大家可能看到媒體報道的李克強副總理講到改革，說現在我們進入了一個深水區、攻堅期，那么利益關系的調整必不可免，所以很多問題也是要必須謹慎的來處理，既要做好總體設計，又要鼓勵從基層試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充分調動發揮群眾的首創精神，這是任何一項改革必須要把人民的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局部利益和整體利益緊密地結合起來，把非根本的利益和根本的利益恰當地結合起來，特別是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那些想象，就是看上去貌似是人民群眾的利益，其實不是真實的群眾的利益，這個要區分開來。這些問題是我們改革能夠平穩推進的一個重要的保障，處理好這些問題。

我覺得對我們未來的改革可能影響比較大的，比較負面的因素，有這么兩個方面，一個方面就是民粹主義，就是覺得老百姓提什么，一部分老百姓說什么都是對的，政府就應該做出響應，就應該給予回應，就應該落實，那么可能就會影響到長遠利益、根本利益。

另外一種情況就是狹隘的民族主義，就是使得我們不能夠繼續很好的保持我們一貫的對外開放，這個基本國策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這些問題我們應該感到要引起注意，他們的消極影響應該可以充分的重視。比方說大家知道，我們舉個例子，我們高速公路，中國的高速公路是個很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過去是用貸款建設、貸款修路、收費還貸這個模式來運行的，這個過程中有很多問題。包括也發生了不少腐敗的問題，毋庸諱言，有的省連著幾個交通廳長在這里貪贓枉法，在承包工程的拿回扣、要好處，這些都是有的。

但是總體來講中國的貸款修路收費還貸款應該是一個成功的模式，特別是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因為我們今年用了20年的時間，我記得第一條公路是八幾年，長一點是大連到沈陽的，短一點的就是上海到嘉定的，都是二十幾年時間建設完的，我們很可能建設高速公路總長超過美國的網絡，那么大家說為什么要收費呢，美國也不收費，歐洲也不收費，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這就靠收稅來建路。我們大家當然都希望不用交費又能有很好的高速公路，我本人很贊成，但是這樣的事情世界上不可能有的，我們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所以公路收費是一個過程，大家也發現了有很多公路收費已經超過了期限，首都機場等等都超過了，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到它是五環路原來是要收費的，后來是不收了，我們必須有一個正確的態度，使這些利益得到很好的處理。

國慶節我們對小汽車放開不收費了，當然很好了，很多人群得到了好處，但是我后來看評論，網上、媒體、方方面面，包括我們的上市公司和投資者投訴，又有很多抱怨，可見像高速公路收費或者是免費的問題不那么簡單，就涉及到很多關系需要處理好。

對比歐洲和美國出現的危機我們更應該認識到這些問題的利益關系處理好，比方說美國的金融危機是發生于次貸，就是刺激客戶的貸款，什么叫刺激客戶？就是還款能力有問題的客戶的貸款，歐債危機就是國家發債太多用于高福利，超過了自己的能力，最后大家統一來承擔。我認為這兩個危機都很民粹主義有很大的關系，所以必須避免這樣的失誤，才能使我們能夠沿著一個正確的方向來深化改革。

在改革過程中一定要極端民主化和極端自由主義這些行為，才能使改革取得成功。我前面也說我們不要把狹隘的民族主義當做愛國主義，比方說我們說的釣魚島領土歸屬的問題，毫無疑問是歸中國所有，無論是歷史上、地理上、法理上都是沒有問題的，都找到很多證據，我們應該在外交、軍事的場合堅持斗爭這些都是沒有問題，但是我們很不提倡看到日系的汽車給劃一個道子或者是把玻璃給砸了，我認為無論是日本的汽車還是美國的汽車都不要砸，砸汽車實在是沒有任何好處，你的親戚可能就是在日本投資的企業里面工作的，可能就是你的兄弟姐妹，被砸的那個人可能就是你的叔叔、阿姨，這個究竟對誰有好處呢？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這個問題也是我們需要高度重視的。我希望我們財經論壇也能關注這些最基本的社會問題，好，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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