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不缺錢

要求金融支持三農不是按市場規律辦事

把金融當作政府實現諸如刺激經濟、落實產業政策和扶貧幫困等等各種目標的方便工具的錯誤觀念必須改了，這樣的金融不可能是好金融，不可能不出大事，不可能不禍害經濟。

財知道：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近日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分析研究一季度經濟形勢，指出要加強金融對“三農”發展的支持，包括加大涉農資金投放，加大對發展現代農業重點領域的信貸支持，完善扶貧貼息貸款政策，等等。你怎么看？

胡釋之：這是把金融當什么了？銀行是政府的民政部門嗎？銀行是農業部的下屬單位嗎？為什么政府可以要求銀行加大對什么領域的資金投放？銀行有了政治目標，銀行還能按市場規律辦事嗎？是不是看誰最窮，就優先貸錢給誰，并給他低息甚至免息？這樣廉價信貸刺激出來的投資能是市場最迫切需要的投資嗎？銀行的壞賬風險能不高嗎？儲戶的資金能有安全嗎？09年四萬億刺激的教訓還不夠嗎？

把金融當作政府實現諸如刺激經濟、落實產業政策和扶貧幫困等等各種目標的方便工具的錯誤觀念必須改了，這樣的金融不可能是好金融，不可能不出大事，不可能不禍害經濟。可別到時出了事又把責任推給市場，說是政府對金融管得還不夠！

降低存款準備金率是鼓勵銀行憑空放貸

銀行不需要有儲蓄的增長，就能增加放貸，就能憑空創造流動性。委托銀行保管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錢已被拿去貸給別人用了。市場上錢的總量一下增多了。而且因為是挪用委托保管的資金，是憑空造錢，銀行也比平常更能低息放貸。

財知道：會議還提出要對符合要求的縣域農村商業銀行和合作銀行適當降低存款準備金率。

胡釋之：這是更可怕的信號，這就是鼓勵商業銀行自行發行貨幣去放貸。

我們要理解商業銀行為什么要有存款準備金。現在的商業銀行實際上混雜了兩種本質截然不同的業務。第一種是儲蓄業務，儲戶把錢貸給銀行，銀行再轉貸給借款人。銀行起金融中介的作用，通過專業化的服務，降低交易成本，促進資金更好融通，有相當重要的生產性功能，可不是很多人誤以為的吸血鬼和寄生蟲。經濟大發展離不開金融大發展。

這種中介業務顯然不需要有準備金。銀行從你這借的錢，銀行自然可以決定是立馬全部放貸出去，還是先放著等合適機會。但沒有必要說一定要把一部分借來的錢放著不能貸出去。這就好比說從銀行借錢的人也必須留著一部分準備金不能拿去投資，顯然沒道理。如果借錢還需要準備金，那不如干脆一開始就少借點。至于說如果到期銀行因為經營不善，還不上本息，那是銀行的經營風險問題，那就要宣告破產。這和有沒有準備金沒有關系，總不能說經營不善就可以只還一部分。所以正常的銀行通常也不敢輕易放貸，有多少儲蓄才能放多少貸，而且要審慎選擇放貸對象，貸款利息也必須比存款利息高，不然就鐵定虧損。

銀行還有第二種業務是保管業務，這是需要準備金的，而且必須是100%準備金率。你并不是把錢貸給銀行，這錢你也不是做儲蓄用的，而是委托銀行保管下，方便你隨時安全取用，用途上和你存在自己口袋的現金沒什么兩樣，都是用于當期消費。這種按理是你需要給銀行付費享受這種安全便利的服務，而不是銀行給你付費。

銀行方面呢，就要盡到安全保管責任，保證你委托銀行保管的錢100%在那，隨時可以全額取用。這和你把包暫時存在超市儲物柜里的道理是一樣的。

但錢和包稍有不一樣的地方是，你在乎的是錢的面值，而不是錢的長相，也就是說，你并不要求取出來的還是你當初存進去的那張錢，哪怕存進去時是10張10元的，取出來是1張100元的，一般說來你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銀行還進一步發現，大家委托銀行保管的錢，很少會出現大家同時全取走的情形，而每天更多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會取走很少的一部分錢。銀行這就認為有機可乘了，他發現自己完全可以把很大一部分委托他保管的錢拿去放貸賺利息，卻不被人發現。

這是驚人的一躍，這就是通常所說的商業銀行創造貨幣的行為。銀行不需要有儲蓄的增長，就能增加放貸，就能憑空創造流動性。委托銀行保管錢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錢已被拿去貸給別人用了。市場上錢的總量一下增多了。而且因為是挪用委托保管的資金，是憑空造錢，銀行也比平常更能低息放貸。

政府按理應該制止銀行這種監守自盜、挪用資金的行為，但實際上政府卻縱容并合法化這種行為。政府為銀行確定了一些準備金標準，比如20%，也就是說，你只能挪用那80%的資金，不能挪用更多，否則就違法。

而降低準備金率，則是明確告訴銀行，你現在可以更多挪用點，去創造貨幣，去放貸。

增發貨幣讓有的人得到免費午餐

呼吁注入流動性的奧妙在哪呢？就在于增發貨幣鐵定不能創造財富，卻能鐵定分走別人的財富。少數人可以給自己注入流動性，就能堂而皇之搬走那些無權給自己注入流動性的人的財富。

財知道：但銀行這樣創造流動性難道不好嗎？難道不是能刺激經濟嗎？

胡釋之：如果增加貨幣真能有助于經濟發展，真能創造財富，我想各國政府就沒有道理嚴厲打擊私人制造假幣的行為，而是應該鼓勵大家拿起彩筆，自行在鈔票上畫零，增加各自的流動性，以便拯救經濟，為政府分憂，這樣也就不會有窮國。

但政府顯然不會允許這么干，不會允許大家自行注入流動性。那么呼吁注入流動性的奧妙在哪呢？就在于增發貨幣鐵定不能創造財富，卻能鐵定分走別人的財富。少數人可以給自己注入流動性，就能堂而皇之搬走那些無權給自己注入流動性的人的財富。

道理很簡單，一般說來，你需要先生產東西，才能換來錢，才能進而用錢去換別人生產的東西。現在好，有些人不用多生產東西，就能憑空有錢，因為他能自己生產錢，并用這錢換別人生產的東西。結果就是你辛苦掙來的錢能換到的東西變少了。

所以用增發貨幣來刺激經濟首先是極其不道德的，當然也不可能有用，這就好比說偷盜能刺激經濟，你說可能嗎？真相只能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增發貨幣能給某些人創造讓別人埋單的免費午餐。我們要的是這種暴發竊賊所帶來的虛假繁榮嗎？請高度警惕一切呼吁政府注入流動性的聲音，這和呼吁政府幫他搶劫點民財花沒什么兩樣。這絕不是政府應該做的事！

要發展的是金融業，不是印鈔業

要真正解決融資難問題，要靠還金融以自由，發展真正的金融，而不是年復一年增加貨幣供應，不然你就會發現錢越多資金越緊張。中國缺的不是錢，缺的是發達的金融和真實的儲蓄。

財知道：但有些中小企業確實融資困難，這怎么辦？不擴大貨幣供應，如何化解這種流動性緊張？

胡釋之：現實的問題要用現實的辦法去解決。融資困難主要還是因為真實儲蓄少，金融市場不發達。

要加快推進金融自由化和利率市場化，尤其是存款利率市場化，以促進居民儲蓄。這樣才會真正降低市場實際利率，從根本上解決融資難問題。而靠增加貨幣供應來制造虛假流動性只會掩蓋和加劇問題。

現在之所以把增加信貸和擴大貨幣供給等同，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利率沒有市場化。存款利率低于市場利率，銀行根本吸收不來足夠的真實儲蓄，而貸款利率也低于市場利率，貸款需求膨脹。這供求之間的差額如何滿足？只能是鼓勵銀行憑空造錢，制造通貨膨脹。我們不能一方面管制銀行利率，弄得銀行可貸資金嚴重不足，一方面又鼓勵銀行憑空造錢，制造劇烈通貨膨脹，這太矛盾！

總之一句話，要真正解決融資難問題，要靠還金融以自由，發展真正的金融，而不是年復一年增加貨幣供應，不然你就會發現錢越多資金越緊張。朝鮮和津巴布韋缺的不是錢，缺的是真實的儲蓄和發達的金融，中國也一樣。是金融對經濟很重要，不是造錢對經濟很重要。要發展的是金融業，不是印鈔業！

胡釋之系宏觀經濟學者（您可以通過新浪微博與作者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