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被公認為全面深化改革"元年",財稅改革是本輪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環。財稅改革牽涉到中央、地方政府、企業、民眾等眾多利益,事關中國經濟轉型及協調發展。
2月14日,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報告顯示,中國公共財政收入達到12.9萬億,人均宏觀稅負接近萬元。數據出來后,引起了各界爭論,中國稅負水平到底高不高?需不需要減稅?如何調整不合理的財政收支結構?鳳凰財經就此推出“國賦論”系列訪談,請財稅領域權威學者分析解讀中國財稅改革的緊迫性和改革方向。
本期推出周天勇訪談(上),從財政收入角度分析目前存在的問題,解讀關于房產稅等熱點問題。
周天勇,現為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副所長,北京科技大學博士生導師。1992年獲東北財經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1994年調入中央黨校執教和從事研究至今。主要研究領域財政稅收體制改革、行政改革、宏觀經濟等。
鳳凰財經:前段時間社科院發布報告,提到中國的人均宏觀稅負已經到達了萬元階段,您覺得與世界其它國家比較,這個數字高不高?
周天勇:就這個數字本身講,比發達國家低,美國肯定要比這個高。但是政府的財政收入包括預算內和預算外。公布的12.9萬億僅僅是預算內收入,平均到每個人,大概9000多元。
但是,政府全口徑的政府收入都是老百姓的負擔,不能按照窄口徑算。需要在12.9萬億基礎上加上土地財政收入4.1萬億,社會保險收入2.7萬億,一共19.7萬億。平均到13.6億人口,就是1.44萬元。這是每個人承擔的真實負擔。
此外,財政收入中,還有很多收費項目沒有進入預算,具體數字不清楚,估計有1-2萬億元左右。全部口徑的政府收入大概21.7萬億左右,占GDP的比重達到38%,人均達到1.6萬元,遠遠高于“萬元宏觀稅負”。
如果按照中央公布的12.9萬億數字計算,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是22%,這個數字是合理的,發展中國家比例在18-25%之間。但是如果計算全部財政收入,占GDP比例達到38%,相當于發達國家水平。
財政收入不能去除賣地收入,因為土地收入很大一部分應該屬于農民,起碼一半多應該給農民,但是目前,基本上80%-90%被政府拿走了,之后高價轉給開發商,又推高了房價,讓買房子的人最終承受這部分負擔;另外一部分轉嫁到房價上,實際是買房人交的,成為買房居民的負擔。
鳳凰財經:中國目前大概有90%左右的稅收來源于企業,來源于個人的不到10%,您怎么看這種稅收結構?
周天勇:這個是不合理的,因為企業的稅收太重,就沒人去辦企業。我估計這兩年,稅費負擔太重,加上融資成本太高,如果國務院沒有有力的措施,中小企業會大量倒閉。
一個國家,相當一部分稅收應該是來自個人。國外大量的稅收收入來自于個人財產稅、遺產稅,個人交的社保稅,以及銷售環節稅。房地產稅比較多,美國大概七萬億美元的收入,地方財政可能在3.5萬億或者3萬億,3萬億里邊60%,也就是1.8萬億的稅收來自于房產稅。房產稅占美國全部稅收的1/4。
美國稅收中,銷售稅占很大比重,但是它銷售稅在消費環節征收,不從企業里面征收;銷售稅和財產稅占比比較大,美國的企業的所得稅特別少,負擔較輕;所以中國沒人辦企業,辦企業很容易垮臺。
鳳凰財經:這種不合理的稅收結構如何解決?
周天勇:我覺得可以從三個方面解決。第一,給企業減稅,把企業增值稅降下來。第二,擴大消費稅征收,現在煙草要改,消費稅原來從企業直接收,現在從銷售環節收。大量的商業環節的營業稅等都可以改為消費稅,直接從銷售環節征收。第三,開征房產稅,把企業的負擔轉到個人,增加個人所得、房產、遺產等收入征稅。增加這些環節征稅來減輕企業的負擔。
鳳凰財經:但如果這樣,卻增加了個人的稅負。
周天勇:只有企業輕稅,人們都去創業和就業,有利于人們去辦企業,人們辦企業,就業的人多了,社會財富才能增加,最后人們都富裕起來,個人所得稅就多,財產稅就多了。在合理的范圍內納稅。而現在是,企業稅負太重,沒有人辦企業,最后誰也富不了,政府收稅就處于惡性循環之中。如果把企業都征稅征死了,你怎么辦?
同時,從稅收總量來講,如果進行這樣的調整之后,居民的財富增加,稅收總量會增加,是政府和居民雙贏。
鳳凰財經:目前有一種說法,中國稅收制度不合理還體現在另一個方面,就是征完稅后,貧富差距并沒有縮小,相比征稅前,是擴大的,沒有起到平衡收入差距的作用。您怎么看這種說法?
周天勇:中國是這樣的,對財富增長、房價增長,財富沒有創業勞動卻自然增值,有的辦工廠,虧損了,而投資了十幾套房產,卻成了千萬,甚至億萬富翁,這部分不收稅。一個人的工資才有多少收入?而對于農民呢?本來不應當剝奪的那么厲害,地方的土地出讓金那么高,基本上不給農民,從農民手中拿地很便宜。這樣就造成了兩極分化。
鳳凰財經:您是說對財產性增值收入收的稅不夠?
周天勇:投資房子比每年的工資的收入增長快多了,比辦制造業企業強多了,一個人要有十幾套房子,身價以億計,但是對他不征稅。而農民本身收入就不高,政府把他們的地征收來,一畝地最多給十萬塊錢,之后倒賣幾百萬,這哪能不兩極分化?
此外,政府通過過重的稅負,把許多中小企業征稅、收費收死了,沒人去創造財富,失業的人多了,不就拉大了貧富差距嗎?
鳳凰財經:這些年,有一些減稅方面的政策,效果如何?
周天勇: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實質性的減稅。
鳳凰財經:主要是什么原因呢?
周天勇:主要阻力在財政稅收部門,特別是地方政府層面,地方政府肯定不愿意減稅,地方政府總是處于錢非常緊張的狀態,因為財政養的機構和人員太多了,他哪能減稅。土地出讓金多留給農民,給中小企業減稅,地方政府會這么做嗎?不會的。在沒有制約的格局中,政府支出需求的無限擴張性,與征稅的有限性一直是一對尖銳的矛盾。減稅清費了,地方財政會很緊張。
中央一直以來不讓亂收費,地方政府一直很難執行,一直在亂收費。中國亂收費部分只有5%是中央的,95%是地方的。
鳳凰財經:這種狀況沒有辦法改變嗎?
周天勇: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到有什么有效的辦法。
鳳凰財經:有一種財稅改革思路,要把地方的財權和事權上收。您怎么看?
周天勇:不可能,這可能是一種荒唐的做法,如果真正硬要實行,如果集中到中央,地方政府留的更少,中央收上來再轉移支付給地方,效率更低,管理成本很高,則地方政府更要跑中央,中央財政部門將更加腐敗,地方還更要亂收費。收入不夠還得找食吃。(文/曉童)
(稿件版權歸鳳凰財經所有,未經許可,嚴禁轉載?。?/strong>

所有評論僅代表網友意見,鳳凰網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