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路雅安

2013年05月08日 21:54
來源：鳳凰財經作者：李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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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財經訊 4月20日早上8點，田裕寶剛到辦公室坐穩，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辦公樓猛地劇烈搖晃了一下。“地震了，快出去！”他一邊揮手召集同事一邊迅速從二樓跑到樓前的空地上。田裕寶是三一重工樂山分公司服務部主任，這個周六服務部不休息。田裕寶趕緊掏出手機在網上看新聞，才知道是四川雅安發生地震。

田裕寶有些著急，三一重工在雅安的市場也由是樂山服務部負責售后服務的，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去1、2次雅安見客戶。和同事們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再發生余震，田裕寶趕緊返回辦公室打電話確認三一重工在雅安的員工平安無事后，給三一四川分公司副董事長姜健發了條短信匯報情況：“員工平安，我下午去雅安看一下。”很快，姜健給田裕寶回短信說：“最好現在就去。”田裕寶想也沒想就抓起一套工作服，叫上一個會開車的同事出發了。

幾乎就在同時，三一重工的高層領導們建立了一個關于地震救援的微信討論群，落實地震救援的人員和設備部署，尤其是在四川省內辦公的事業部。“2008年之后，三一重工積累了很多緊急救援的經驗。”李標志說。李標志是三一重工此次抗震救災的現場總指揮，21日晚上還在鄭州出差就被臨時調往成都，他此前擔任過2008年三一重工5.12抗震救災的現場副總指揮。

田裕寶今年30歲，是四川綿陽人，眉毛很濃，個子不高，憨厚和善，不善言辭。曾參加過2008年汶川5.12地震救援，是三一重工的汶川救災英雄，為此獲得公司10萬元的獎勵，公司還許諾在銷售過千億時再獎勵他100萬元獎金。但我每次向他問起汶川地震救災的經歷，他總是沉默一下說：“以后再和你說吧。”

雅安是川藏茶馬古道的起始地，今天，對每一個要進入災區的救援者來說，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在雅安經歷重走茶馬古道般艱辛的歷程。川藏茶馬古道始于唐代，有1300多年歷史。聽當地人講，雅安的茶馬古道歷來有兩條，一條是官道，俗稱“大道”，從雅安啟程，取道滎經而至康定，另一條是小道，從雅安到天全，經大渡河直取康定。“小路”雖較之“大路”略近，但沿途山高路陡，溪澗縱橫無疑是世界上最難行走的貨運通道。

地震發生后不到半小時，田裕寶就踏上了這條路，他也是三一重工此次160余人的地震救援隊中第一個進入災區的人。20日8點30分左右，田裕寶和另一名同事從樂山出發了。成雅高速已經封路，為搶救傷員的醫護車輛讓出綠色救援通道。田裕寶只好開車從雙流經浦江到名山繞路進入雅安，這段路本來就在施工，加上地震，很多被成雅高速封路堵住的私家車都進入這一路段，堵車非常嚴重。

20日下午1、2點左右，田裕寶的車終于進入雅安市區，平常從雅安市到蘆山縣開車也就半小時就到，可是當天由于封路和堵車，車子幾乎無法前進，而三一總部還等著田裕寶的探路信息，堵車長龍卻再也不肯向前移動。到了滎經，心急如焚的田裕寶下了車，兩人一著急干脆把車停在了多營，租了兩輛摩托車趕路。滎經是川藏茶馬古道官道的必經之地。

到了飛仙關，由于地震造成的山路塌方，路段非常危險，不時有碎石頭滾落下來，摩托車車主不肯再往前走，田裕寶兩人只好徒步走了2個多小時的山路，到了蘆山已經是晚上6、7點了。通過田裕寶的反饋，三一重工總部了解到災區缺乏驅蚊花露水、瓶裝水和食物、嬰兒用品以及藥物等，隨后調配了這些物資運往災區。

三一集團是全球工程機械制造商50強，總部位于長沙，主要業務包括建筑工程機械、起重機械的研發、制造、銷售等，其生產的大型工程機械是執行抗震救災排險、清障等任務必不可少的設備。從汶川、玉樹到今天的雅安，在近幾年歷次災難的磨礪中，一批批走向成熟的中國企業公民正在成長。

得益于三一重工在四川的市場布局，此次抗震救援隊迅速組織起來。去年，三一重工與四川5家企業簽訂了共計兩億元的設備購買合同。為此，繼2010年在成都開設其四川首家6S店后，三一還準備在瀘州、宜賓、樂山等地建立多家6S中心。另外，從2012年開始，三一重工將在四川泵送、路機、挖機、煤機等方面設多家分公司。

據三一重工雅安地震救援隊的現場副總指揮袁帥回憶，5.12地震之后，三一在每一個區域都設有緊急聯系人，一旦發生緊急狀況，可迅速在附近區域組織人員和設備，經過討論，三一決定立刻派出兩名人員的小分隊前往災區了解情況反饋給總部以做出下一步的救災部署計劃。

“這種緊急反映機制在平時就形成了。”三一重工副總經理祝文魁接受本刊采訪時說，這次來救災的150多人中有60%—70%都是銷售人員，銷售人員通常都是多面手，既會操作大型設備、又會維修和開車，而且平時對客戶的服務也要求24小時待命，緊急響應。三一在全國的售后服務有幾千人的團隊，服務網絡體系在全國省會城市已經完成布局，2010年時確定了在全國二級城市建立100個服務網點的布局。另外，從汶川地震救災積累的經驗，三一知道災區缺少什么，如何與政府保持聯系，知道需要什么。

還有一個比救援團隊進入災區更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在交通受阻的情況下，如何第一時間將大型機械設備運往災區。另外，三一是2008年地震災后重建的重要力量，蘆山地震之前，三一重工就有大量的工程機械設備在四川省省內參與災后重建，其在四川的工程機械設備總數達1500余臺，如都江堰、汶川、青川地區的大量災后重建工程等。映汶高速公路、向家壩與溪洛渡水電大壩等省內重點工程都大量采用了三一的機械設備，其中成套混凝土設備采用量達到60%以上。

“我們第一時間聯系了代理商，就近提供設備。”李標志說。通過每臺設備上的GPS定位，三一重工得以第一時間在距離蘆山最近的位置找到正在工作的大型機械設備，并通過與客戶溝通，迅速將設備調往災區。對此，祝文魁說，這也得益于三一重工平時與客戶建立的緊密聯系和售后服務網絡，通常三一要求銷售人員每個月至少拜訪自己的客戶兩次，在這次救災中，很多客戶也一起參與進來。

據三一方面介紹，三一重工為生產的每一輛工程機械車都配置了一個GPS車載終端，原本是為了便于車輛的管理以及售后服務。不論何時何地，全球任何地方的三一產品出現故障，其總部遠程監控室巨大的屏幕上都可顯示出來。隨后，三一售后工程師通過GPS系統，遠程解決客戶問題。如果遠程解決不了，則通過該系統，就近調動服務工程師與服務車輛趕赴現場。

如同《變形金剛》中收到召集令的汽車人，這些鋼筋鐵骨的大家伙們緊急啟程救災了。此前，三一挖掘機、起重機曾參與2008年汶川地震救援，打通道路30多公里，援救被困災民20多人。

最先接到命令的是三一挖掘機四川公司總經理程吉軍。20日9時20分，程吉軍帶領4臺挖掘機從成都出發，以及臨時調配的6臺在蘆山周圍工作的挖掘機當天中午率先進入雅安，這是三一集團此次抗震救災的第一支小分隊。

隨后，從成都出發的7臺起重機跟隨第二小分隊，重慶出發的8臺起重機跟隨第三小分隊也在20日下午出發，于21日上午到達蘆山縣城。第四小分隊是張裕曉帶領的物資救援和服務車隊伍，大約30余人，從成都出發于21日夜里到達災區。第五分隊的主角是壓路機從長沙出發，于21日到達1臺，22日到達4臺。

據三一重工此次抗震后方救災總指揮、三一集團副總經理兼黨委副書記祝文魁介紹，在一天之內，三一匯集五路救援分隊，共投入10臺挖掘機、18臺汽車起重機、壓路機5臺，總價值約4000萬，服務車31臺，152名專業救援人員到達災區。

由通訊、網絡、數據庫、GPS系統及各類信息管理系統在內的信息化平臺，已經成為這次抗震救災內部信息的組織管理者，極大的提高了救援工作的管理效率和工作效率。同樣，徐工、柳工等工程機械企業紛紛啟動相同手段投入到緊急救援中。

同樣在蘆山縣城的另一端，中聯重科的指揮部也在同后方協調緊急調援大型機械設備進入災區。20日當天，中聯重科總部通過GPS系統監測到中聯重科客戶有100多臺汽車起重機和挖掘機在距雅安約50公里范圍內，便立即布置各事業部聯系客戶，組織協調他們隨時準備參與救援。據中聯重科地震救援總指揮、營銷管理經理李俊紅介紹，GPS定位系統的使用，使機械調動更加準確快速。

4月20日上午8時55分，在震災發生后一小時內，中聯重科川西保障中心雅安辦事處人員便快速協調當地客戶的三十噸中聯吊車，抵達現場進行全面施工營救工作。這臺中聯吊車，是該企業通過安裝在客戶機械設備上的GPS定位系統，找到并協調征用的離災區最近的一臺機械。

中聯重科是中國最二、全球第七的工程機械制造商，總部位也位于湖南長沙，與三一重工同城競爭，中聯重科的第一大股東是湖南省國資委，持有25%股份。與三一重工一樣，兩家公司都趕上中國房地產行業大發展和城市化運動的高峰，都處于行業擴張期，分別處于國內的第一和第二的地位。由于兩家公司惡性競爭過于激烈，甚至不惜采取一些非正當手段，去年11月，三一重工董事長梁穩根曾宣布將三一的總部“遷都”至北京。

中聯重科地震救援總指揮、工程起重機分公司四川公司經理李俊紅介紹，到21日為止，中聯重科分別從長沙總部和成都分公司調集了15人前往蘆山災區，調集的設備8臺，在蘆山由4臺起重機工作，寶興2臺，還有2臺待命。

與此同時，其他企業公民也在行動，成為此次抗震救災的一支重要力量。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宣布緊急向四川雅安地震首批捐款500萬元支援救災。百度基金會宣布向雅安地震首批捐款500萬元，用于災難救助。同時，百度還宣布將用互聯網的技術和產品最大程度支持災難救助。阿里巴巴宣布旗下公益基金會將緊急向四川雅安地震首批捐款500萬元用于緊急救災及災后重建。

由于三一重工四川分公司的董事長張裕曉所在的泵送事業部主要生產混凝土機械類產品，在這次救災中用不上，因此由張裕曉帶領的第四小分隊約30人主要負責物資發放和服務車輛的調集。但泵送事業部是三一利潤最高的，是公司首個銷售額突破 300億規模的事業部，占據公司營業總收入半壁江山，也是三一集團最大的事業部。

21日上午，根據田裕寶探路獲得的信息，張裕曉帶著車隊和物資趕往蘆山。田裕寶上午9點多在多營與自己分公司的領導們匯合，但由于交通管制，聽一個路人講碧峰峽方向可以通車，于是姜健帶了兩輛車去探路。但過了兩個小時，11點，姜健仍然沒有返回，手機也沒信號，

張裕曉決定每輛車只留司機，其余人步行前往蘆山災區。這17人不行走了30多分鐘后，遇到一輛從蘆山趕往成都執行任務的軍車，對方看到三一重工的救援隊步行，就下車詢問，張裕曉這才知道，這里離蘆山還有30公里，如果步行恐怕要走6、7個小時，這輛軍車臨時決定送三一重工的救援團隊進蘆山，晚上9點多才到蘆山。

“你們有水嗎？我們村缺水！”張裕曉剛到三一重工在蘆山的指揮部，就遇到了在蘆山縣城尋找援助的蘆山縣西城區沙壩小區的村長。這位村長看到三一重工的救援隊穿著紅色的救援隊服，立刻過來掏出一個名冊，上邊列了整個村子的人員名單，每個人至少需要4瓶水，這位村長跟張介紹了村里的受災情況和需要的物資，“我不是騙子啊，我可以給你們寫收條，你們有食物嗎？我們還缺吃的。”他說。

張裕曉發了愁，三一重工的救援物資還堵在路上，這可怎么辦？“我們村有三輪車，可以去取。”這位村長說，于是張立刻派了兩名隊隨沙壩村長去村里一邊核實情況，一邊帶著村民自己組織的三輪車隊去擁堵的“茶馬古道”上取回物資。三一重工的其他小分隊到達蘆山后，就到當地的抗震救災指揮部報道，并向對方匯報了自己的設備、人員等情況，以供對方調配。

此時，中聯重科也開始在蘆山展開救援，中聯重科總部GPS系統顯示，救援隊第一分隊編號尾數487的25噸起重機21點左右在始陽變電站工作，22點離開，23點左右到達蘆山縣城。當晚，部分災區供電修復，中聯重科在震中蘆山縣的其他設備正在等候指揮部的統一調遣。

4月21日，根據指揮部安排，先期抵達的三一挖掘機承擔了蘆山縣最大的兩個受災群眾安置點，即樂家壩金花社區安置點與西江社區安置點的土地開挖與平整任務，救援人員晝夜輪班施工，完成蘆山縣人民醫院旁邊用于轉運危重傷員的直升機臨時起降停機坪壓實任務，隨后投入受災群眾安置點平整壓實作業。

寶興是此次地震的又一個重災區，地震后由于交通和通訊阻斷，一度成為“孤島”，從蘆山通往寶興的210省道，是寶興救援的唯一陸路通道，打通這條生命線成為救援核心。21日當天，這條路上的軍車、救援車一度堵了8公里，而前方正在搶修道路。三一重工本來打算21日晚上到寶興探路，但晚上接到通知有大雨和泥石流，只好暫時取消計劃。

21日晚上，我從雅安市區趕往蘆山縣城，沒有路燈，黑暗中隱約看到路邊房子殘破不全，大門禁閉，空無一人，震碎的窗戶象一只只巨大的空洞的眼睛盯著你。一路上除了進出運送物資和傷員的救援車，看不到一點燈光，黑壓壓的山在路邊蜿蜒，象一只跳躍的怪獸。四月的四川還是暮春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花的香氣，空氣潮濕宜人，但打開車窗就被混雜在空氣中的灰塵所淹沒，路面上到處是震落的房子的瓦礫碎片。

離蘆山縣越來越近，車里正在直播地震狀況的電臺廣播信號也越來越差，斷斷續續，后來干脆變成了嘶嘶啦啦的噪音。我們進入廬山縣城已是夜里12點，縣城燈火通明，人聲嘈雜，臨時發動機和通信車、氣象車分列路邊。路口有交警在指揮車輛，救援車輛開始多起來，縣城門口停著很多挖掘機。

夜深，寒氣慢慢彌漫過來，我們睡在車里，仍然覺得很冷，車窗和天窗的玻璃上凝結了一層薄霜，夜里很安靜，只有臨時發電機的轟鳴聲。對面中移動的臨時充電處密密麻麻插滿充電器，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很多人困倦地趴在桌上睡著了。夜里4點左右，朦朧中，大地突然震動，車身突然拼命抖動了幾秒，象一個嚇壞的老人，一個住在當地醫院的記者沒穿鞋就沖了出來，這是我們進入災區后第一次感受余震。

天終于亮了，不到7點，蘆山縣的清晨喧囂而忙碌，喇叭聲不斷。22日上午10點左右，我跟著三一重工的探路隊從蘆山前往寶興縣，沒走幾步，路就堵了，但左側從災區出來的救援通道一直保持暢通。路邊碧綠的菜地里躺著一些倒塌的房屋，路邊搭起臨時做飯的帳篷，當地居民在門口的墻上歪歪斜斜地寫著：救援者，蘆山人民感謝你！全區災民。門口紙牌上寫著：救援者吃飯、喝水免費！前邊的房子墻上寫著：各位救援者，謝謝你們！辛苦了。

一個50來歲的老大爺穿著橙色的馬甲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我們大喊：喝水嗎？！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用方便紙碗端著煮好的熱粥在路邊給救援者免費發放。在一家郵儲銀行門口的臨時物資發放點，等著領取方便面、水和餅干的人排起了長隊。路邊隨處可看到當地居民騎著摩托車，開著三輪車帶著成箱的水等生活用品。

下午2點多進了山，手機沒信號了，我們右邊頭上是陡峭的山壁，左邊的護欄很多損毀，被山上地震震落的山石砸彎了，路面上很多滾落下來的石頭，護欄下邊是山谷，湍急的河流從山谷中流出，整條路仿佛鑲嵌在山的邊沿，從左邊車窗望下去，車輛象懸在空中一般。

三一重工的探路隊一共7輛車，由四川三力機械有限公司副董事長姜健帶隊，姜健一手拿著對講機，一邊側頭緊張地觀察頭上的山石，不時地提醒車隊不要在危險地段停留，同時要求各個車輛之間保持間距。車內所有的人都系緊安全帽和安全帶。由于地震造成山體松散，道路塌方和山體滑坡成了寶興和外界聯絡的主要交通要道210國道的最大障礙。

大概下午3點多，走到距靈關鎮約5、6公里的一處狹窄的山路上，由于山體發生塌方造成路面堵塞，三一重工的一臺挖掘機正在武警的指揮下進行路面搶險疏通工作。就在這時，突然發生余震，張裕曉的越野車的頂棚玻璃被一塊山上鎮落的飛石砸得粉碎，司機想也沒想就一踩油門沖過了飛石路段。“很恐怖，如果沒有安全帽石頭肯定砸在頭上了。”張裕曉后怕地說。這讓三一重工7輛車的探路車隊受驚不小，后邊一路上大家都不再說話，看著路邊那些飛快向后倒退的被砸彎的護欄。

田裕寶和同事們22日下午到了靈關鎮，就到指揮部報到，民政部很快為他們分配了任務：送16個因地震被困在靈關鎮上學的學生回家。隨后，又到三星石材廠幫忙搬運水和帳篷等救災物資。

還沒到靈關鎮，就看到路邊有很多石材廠，都已經停止生產，看不到一個工人，有的廠門口還有禁止入內的封條。巨大的石材原料被震得東倒西歪，象一群喝醉酒的巨人，有的倒下來把設備和車輛都砸扁了。

寶興縣因大理石等非金屬礦資源豐富而得名“石材王國”，也同時擁有鉛鋅礦和銻礦等金屬礦產。20日發生的7級蘆山地震，劇烈撼動了寶興深山中的六十多家礦石開采企業。寶興縣質監局局長齊克安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初步統計，寶興縣內60家礦企直接經濟損失達到7億元，而這個數字是寶興縣去年GDP的三分之一。

由于礦區受災嚴重，石材加工、碳酸鈣生產等也將受此波及。在寶興災情較重的靈關鎮，密集地布局了270多家石材企業。齊克安稱，礦產加工業未來一到兩個月將面臨原材料短缺。盡管寶興近年來積極扶持旅游產業，但礦業開采和礦石加工依舊是當地一大經濟支柱。礦區嚴重受損，意味著寶興經濟的恢復將會非常漫長。

進了靈關鎮，路邊所有店鋪的大門上都印著一只憨態可掬的大熊貓，震落的磚瓦散落在街面上，一家超市的貨架傾斜著倒在路面上，雜貨灑了一地，但沒有人理會它們。有些電線垂下來，路邊有很多石材工藝的店面，一家永誠雕塑的石材店大門禁閉，門口兩只漢白玉石獅子的嘴已經被砸壞了，一尊半裸的維納斯像背對著路面，她對面是印在門上的一只賣萌的寶興熊貓，另外一尊性感的美人魚雕像倒在地上，她的手已經被砸斷不知去向。有些餐館門口立著紙牌子，上邊寫著：盡我所能，免費就餐。

由于從蘆山到靈關鎮的山路反復塌方，武警和部分救災車輛今天下午才進入鎮里，一同到達的還有在雅安開會的靈關鎮的村干部，對此，村民們非常不滿，他們沖上街頭操著難懂的四川話，把趕來做村民工作的縣委干部團團圍住，大聲質問他們，縣里的干部嗓子沙啞，舉著喇叭不停地大聲勸著，但很快就被村民們的聲浪湮沒。“你們為什么不及時讓外界知道寶興的災情，為什么隱瞞災情，說不嚴重？”村民們追著縣里來的干部大聲質問。

在街邊一家叫祥和大理石工藝展銷中心的門口，我遇到了正在門口發呆的王和武。“6秒鐘就損失了幾百萬啊。”王和武痛心地盯著店里滿地五顏六色的大理石花瓶碎片和殘品說。20日早上8點，王來到店里剛打開店門準備做生意，周末游客多。店門剛打開一半，老王傻了，他看到整個店里上千件成本價達四、五百萬的大理石工藝品正在跳舞，地震了！經歷過5.12的王和武迅速抽身跑到街上遠離房子的地方。

王和武伸出左手大拇指，給我看他手上因趕制新進一批石材加工而被機器磨起地水泡。他19歲開始做石材生意，跟著師傅學了三年，從選料到加工，再到銷售，慢慢做大，現在是鎮上規模做得最大的一家石材工藝店面。王和武的四個兄弟也全是做石材生意的，這次地震兄弟五人都受到至少上百萬的損失，王和武的損失最大。

“這是貝殼化石大理石花瓶，價值4、5萬。”王和武彎腰撿起一片殘破的黑色帶白色貝殼形狀花紋的花瓶給我看。做石材生意，關鍵在選料和加工的眼光和悟性，在這行里做了半輩子，王和武深有感觸。

這時，王和武的女兒和妻子端著鍋碗瓢盆從店里走出來，在店門口支起爐開始做晚飯，生活還得繼續。“我現在沒有心情去整理這些碎片，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王和武說，保險公司說地震不給賠償。不過，一些老客戶聽說了老王的情況，已經開始給他湊錢先支付給他，有了錢就能去進貨加工出售，資金流就活起來了。

在靈關鎮的抗震救災指揮部對面，是一所小學，里邊駐扎著各個醫療救援團隊，一進學校大門口，就看到幾個鎮上的孩子擠在志愿者報名處搶著報名，幾個男孩大概不到十五六歲的樣子。在小學操場上，附近居民們自己用塑料布和木頭搭起了帳篷，成了個臨時安置點，有些帳篷里還有后來去房子里搬出來的沙發、被褥和糧油米面等生活用品，有的孩子還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當天晚上，三一重工的現場副總指揮袁帥了解到此時從靈關鎮到寶興的路塌方路段增多，夜里摸黑趕路很危險，于是我們決定在靈關鎮住一晚。

第二天23日早上7點多，山區的早上很涼，幾個三一重工救援隊的隊員對著大山用礦泉水刷了牙。田裕寶和其他隊員又開始在三星石材廠幫忙搬運救災物資。但我們還是得不到路況的準確消息，從靈關到蘆山已經封路，但從靈關到寶興還是不知是否能走得通。這時，天開始下雨了，如果雨下大了，滑坡塌方等會更嚴重，于是田裕寶決定往寶興方向走一下試試。

這段路遠比昨天從蘆山到靈關的路損毀得更嚴重，路上隨處可見巨大的山石塌方堆積在路面上，被砸斷的欄桿，四川路橋搶修的挖機正在塌方體上冒著被飛石砸中的危險作業，路邊可以看到被砸扁的車輛，一輛面包車被砸得象揉成一團的紙一樣蜷縮在砸彎的欄桿和石堆里，路邊的嶙峋的山體殘破不全，仿佛一只隨時準備吞噬生命的猙獰的怪獸。

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搭車的當地居民，田裕寶讓他擠在自己旁邊，把自己的安全帽摘下來給他戴上。“你不害怕嗎？”我捏著手心里的汗問田裕寶，他看了我一眼說，“你知道地震為什么可怕嗎？”他接著說，就是因為它來得太突然我們沒有準備，而我們這些救援者進來的時候是有準備的，所以它也沒那么可怕。

“我經常和我們的隊員講，在災區走路要向天上看。”田裕寶說，看頭頂的電線桿、瓦片和屋檐，先觀察有沒有潛在的危險再過去。另外在山里，要通過觀察河里的水流緩急判斷它的水位高低變化，以此規避泥石流的危險。

我們終于過了最險的路段，遠遠地看到“熊貓古城，傳奇寶興”的仿古城門，城門上掛著一串紅色的燈籠。寶興大熊貓與其他地方的大熊貓的主要區別是寶興大熊貓的臉圓嘴短，更象貓，1949年之后，有128只大熊貓從寶興走向全國和世界，贈送外國的23只大熊貓中有17只來自寶興。 1869年，寶興縣鄧池溝天主教堂的神甫，法國人阿爾芒•戴維第一次發現大熊貓，這段經歷后來被他寫入日記。隨便問個當地的寶興人，他們都會為你講述曾在山上見過野生大熊貓的經歷，尤其是冬天缺乏食物的大熊貓會到山下來討吃的，通常村民都會給它們點白菜之類的食物。

如果不是地震，寶興是個旅游的好地方，位于潺潺青衣江的上游，每年十月份國慶節是賞紅葉的旅游旺季，從蘆山來的上路上，如果不去看那些可怕的山石塌方，在青山深處偶爾會看到一帶銀色的瀑布飛瀉而下，景色非常秀美。旅游業是寶興除了石材、水電外的第三大支柱產業。

進了寶興縣城，城門旁邊一座山整體塌方，把整個路面全部湮沒了，交警暫時封鎖了路口的交通，三臺挖掘機、一臺壓路機正在已經塌方的山體半山腰平臺上緊張作業，抬頭望去，幾個“汽車人”般的大家伙懸在半山，十分驚險。塌方路口往蜂桶寨國家自然保護區和鄧池溝天主教堂方向的路段也發生了坍塌，四川省交通廳興蜀公司抗震救災隊的裝載機和挖掘機正在清理塌方的路面。

“我們是從映秀災后重建項目上特意趕來救災的。”田豐說。就在這里，我遇到了田豐，映秀303公路中鐵建二十局的項目書記，該路段是5.12地震重建項目，興蜀公司是項目的業主。映秀303公路可謂命運多舛，2008年快建好的時候就遇上了5.12大地震，于是災后重建，2010年快要完成的時候又遇到8.14泥石流的毀壞，于是再次重建。2012年，受到暴雨的影響，省道303線映秀至臥龍段再次發生多處泥石流，道路中斷，車輛無法通行，這是該路自汶川大地震以來的第三次大中斷，此次重建按計劃要到2015年才能完工。

“蜀道難啊！”挖掘機觀察員張曉斌說。中鐵建二十局的救援隊在從映秀趕來路上就開始救災了。20日早上，得知蘆山地震的消息，中鐵建二十局跟業主興蜀公司商量決定，迅速從映秀緊急調集了4臺挖掘機和5臺裝載機，從映秀到夾金山、蜂桶寨前往寶興。路過距離寶興縣城2公里的老關口處塌方最為嚴重，現場很混亂，救護車輛被堵在外邊，張曉斌和同事們趕緊把設備開過來緊急施工，接下來幾天又搶修了新華村段和靈關鎮段等幾處嚴重的路段。

“壓力太大了。”晚上7點半，從施工現場下來的裝載機操作員洪體敏摘下安全帽，點了一支煙，長出一口氣說。洪體敏只有24歲，四川德陽人，說起話來語氣很沖，不停地抽煙。高中畢業后他就到一個工地的沙場跟師傅學鏟沙子，去年7月份到了映秀公路的項目工作。

映秀也是個重災區，比寶興的施工環境也好不到哪里，地震把山體震松，滾下來的全是大石頭，鏟都鏟不動，洪體敏覺得很不適應，“又累又危險。”他說，石頭一鏟就垮了，就要往下滾，操作員就要趕緊往后跑，分心不得。

洪體敏總結了很多經驗，挖石頭的時候，頭要側著，一邊看對面的觀察員張曉斌給他的手勢，一邊看頭上的山勢，如果頭上的石頭在“冒煙兒”，就說明上邊有石頭向下滾彈出了土，就得趕緊往后退。即使這樣，觀察員和操作員還是無法規避一些難以預測的危險，很多時候還是要“靠運氣。”洪體敏說，平常施工，如果山體滑坡，都是等穩定了之后不飛石了才去施工，可是在老關口，救護車和傷員就堵在那里，沒法等，只能硬著頭皮沖上去。

盡管工作危險，但洪體敏還是想繼續干下去，因為這里的工資比沙場漲了一倍，工地上很枯燥，一年也見不到幾個女人，偶爾有女人在樓下路過，大家會在樓上大喊：美女！洪體敏喜歡看古龍小說，“每個主角都是一個悲劇”，他說，自己最喜歡小李飛刀，背著了黑鍋還能泰然處事，保持心理平衡不做壞事。很了不起，能承受很大的壓力。“比如說我開鏟車很危險，有挑戰，但你想明白了也很快樂。”他說，把活兒干好了，回家討個媳婦，生個娃兒，不需要多少錢，幾萬塊錢蓋個房子，小日子就這樣了。

到了寶興，張裕曉一直在幫寶興縣調集一輛急需的裝載車，23日上午雪山村一處山路出現幾十米的滑坡塌方，需要挖掘機上去協同作業，不過由于進寶興的路堵車一直進不來，其他隊員則開車去民政部運輸救援物資到附近的村寨。

24日下午，從寶興到蘆山的路終于放行了，我隨三一重工的救援車一起返回蘆山縣城。由于這幾天下了雨，路比來時損壞的嚴重多了。巨大的石塊象瀑布一樣從山頂一直流到山腳下，停住了，石頭經過的地方粗壯的樹木和植被都被砸斷了，看得人驚心動魄。一路上揚起的灰塵把天光都給蒙住了，能見度不到5米。

經過幾天的緊張救援，三一壓路機施工量為3.7萬多平米。分別在蘆山縣醫院、眉山、姜維路安置區、縣公安局、蘆山中學等地施工。三一挖機施工量為2300多畝。分別在蘆山縣醫院、西江社區安置點、金花社區安置點、指揮部安置點、計生委安置點等地施工。三一起重機完成蘆山縣30多棟民房、100多個板房、70多根電線桿的吊裝作業。三一救援隊攜帶水、棉被、食品、藥品等物資深入蘆山縣和寶興縣的龍門鄉、寶盛鄉、西江村、城東、北街、飛仙關鄉、雙石鄉、靈關鎮等10多個鄉鎮救助，直接救助群眾1700多人。

對于此次抗震救災的現場總指揮李標志來說，“現場還是有些混亂，缺乏協調和動態的信息公開平臺。”他說，盡管和5.12相比，政府的應急反應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但仍然反應滯后和缺乏效率，跟我們負責工作對接的副縣長連需要什么設備都不知道，開始不分輕重緩急就放了大量車輛進來，后來發現交通堵塞后又一律封路，導致很多大型救援設備進不來，總之對整個災后交通系統的管理缺乏動態優先的靈活性。

25日，我在雅安撥通了已經返回成都的田裕寶的電話，“現在可以跟我講講5.12了吧，聽說你救了7個人？”我說。“誰告訴你的！誰說我救了7個人。”電話那一端，田裕寶有些急了，他沉默了十幾秒，語氣沉重地說：“沒有！我一個人也沒有救出來。”

“我那時候真是失望極了。”田裕寶說，我們奮力救人，爭分奪秒，我多么希望從廢墟里找出來的人還有一線生機，可是沒有，一個也沒有，開始我根本都不敢去看，可是后來我覺得這就是生命，告別逝去的，珍惜活著的。2012年1月，田裕寶結婚了，去年9月，他成了一個男孩的爸爸。“這次來救災，有更多牽掛，也對生命有更堅定的信念。”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