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輝
隨著“鎘大米”事件的曝光,中國人對重金屬污染的關注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熱度。中國的重金屬污染究竟到了什么樣的程度,對民眾最關心的糧食污染有多嚴重?對于這些基本問題都還沒有明確的答案。
記者通過采訪了解到,目前重金屬污染的檢測手段尚不完善,修復技術更是難以趕上日益嚴重的污染發展程度。
與此同時,環保部傳出國務院已經正式批復《重金屬污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以下簡稱《規劃》)的消息。未來地方政府對重金屬污染的重視可能會提高到“節能減排”的考核高度。但專家指出,技術瓶頸和監管難題依然是未來重金屬污染面臨的突出問題。
現狀堪憂
“最近媒體的數字有夸大的成分,每個專家選取的點不一樣,得出來的結論會有差異。”2月23日,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環境修復中心主任陳同斌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的重金屬污染情況確實值得關注,但不宜將專家的典型性調查數據直接外推為全國的狀況。
近年來有關重金屬污染的事故已經不少,2010年中國香煙在國外被查處重金屬超標就曾引起過一陣騷動,同樣安徽、湖南的血鉛事故也成為過社會關注的焦點,但沖擊力都不如此次“鎘大米”嚴重。
據專家介紹,由自身的特性決定,水稻對鎘的吸收能力比其他農作物要強,因此形成了對大米的污染,從而直接危及人們的健康。
正是由于“鎘大米”直接危及到主糧安全而成為重金屬污染的一個縮影。事實上,重金屬污染在全國的分布已極為廣泛。
2010年6月,記者在內蒙古包頭市達茂旗就目睹過受重金屬污染的草原,由于附近擁有全國最大的輕稀土礦區和眾多小型的小分離廠,當地草原受到放射性物質釷和重金屬的雙重污染,羊群吃了受到污染的草不僅會得病死去,而且還會出現畸形羊羔,許多牧民不得不將草場廢棄而遷走。
近日記者再次致電當地受影響的牧民,得知雖然那些直排廢水的小廠多數已經被取締,但礦區廢料形成的威脅依然存在,只是對羊群的污染不如大米那樣引人注意。
據了解,中國的重金屬污染主要由采礦活動產生,尤其是有色金屬礦。相關專家告訴記者,凡是有有色礦的地方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重金屬污染,而且南方地區的情況要重于北方地區。
“因為南方多山,丘陵、雨水也多,很容易造成礦區尾砂礦的潰壩,而這種自上而下的沖刷污染的面積會很大。”上述專家認為,地理和氣候條件是造成目前重金屬污染多集中在南方的原因之一。
不過,對于大米遭遇重金屬污染的程度問題,中國農業科學院研究員曾希柏有不同的意見,他以自己做過調研的東北平原、山東、河南等地的糧食主產區為例,得出結論,在重金屬污染方面,糧食還是安全的。
他告訴記者,“一般糧食主產區離礦山都比較遠,因此受到重金屬污染的概率要小很多,典型區域的調查數據要比我們的高出十幾倍乃至幾十倍。”
污染治理剛起步
由于重金屬污染不同于大氣污染和水污染那樣“看得見、摸得著”,現在我國的重金屬污染基本是由事件引出,而一旦出現能明顯感知的污染事件,就已經到了很嚴重的程度。
學界將重金屬污染稱為“慢性中毒”,一般在體內累積7年左右的時間才會出現明顯的癥狀。受污染的土地和農作物用肉眼難以分辨,而且也不影響農作物的生長,只能通過檢測進行鑒定。
但目前,我國重金屬的檢測能力并不能滿足全國的需要,一般只有縣級以上的環保部門才有專門的檢測設備,而且對于重金屬的檢測也不僅僅是設備的問題,相關技術人才的配備也是目前面臨的大問題。
“就檢測而言,本身在學界就存在著分歧,除非是很明顯的超標,否則很可能出現不同的檢測結果。”陳同斌認為目前國家需要進行全面的重金屬污染普查,建立權威的數據庫,消除民眾的疑慮。
事實上,早在2005年,環保部、國土資源部即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土壤重金屬污染調查,但至今仍未公布結果。
2007年啟動的“第一次全國污染源普查”也涉及到了重金屬污染。2010年2月環保部、國家統計局、農業部聯合發布的《第一次全國污染源普查公報》顯示,我國重金屬污染物的排放總量為0.09萬噸,但并沒有給出具體的分布情況說明。
北京公眾環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認為,只有一個總體的數字并不能說明問題,因為重金屬污染的分布有自己的特點,除了總量,濃度也很重要,人們心中沒數,對重金屬污染的危害也就無從判斷。
“實際上,國家不是沒有重視,相關的試點也一直在做,但技術跟不上,有了資金也達不到好的效果。”陳同斌指出,重金屬的檢測不僅僅是個設備問題,中國現在沒有足夠受過專業訓練的檢測員分布到全國各地進行檢測。
正是由于缺乏統一、權威的數據,對于中國的重金屬污染到底有多大的面積、分布多廣也沒有定論,往往是部分學者通過自己的調研得出區域性結論。
目前,對于中國耕地重金屬污染的面積有2000萬公頃、4.5億畝、1.8億畝等多種說法。“雖然數據打架,學者也是互相不認可,但中國的重金屬污染分布廣泛是個不爭的事實。”陳同斌說。
修復難度大
“一大缸水,一滴墨水滴進去,要想回收就非常難。”對于受重金屬污染的土地修復,陳同斌給出了上述比喻,他告訴記者,對重金屬污染的治理是世界難題。
據了解,目前在修復土壤上,國外的洗滌法一度被視為可行,具體是將受污染的土壤洗一遍,清除其中的重金屬,但容易使土壤沙化。而在國內,南京農業大學農業資源與生態環境研究所所長潘根興等學者試圖用特制營養液降低水稻對土壤中重金屬的吸附量;還有學者想到利用不同植物、同一植物不同品種對重金屬的吸附能力差異,來挑選合適的水稻品種,從而產出重金屬不超標的大米。
而目前被公認為最經濟、最能避免二次污染的方法是陳同斌研究的植物修復法,他說,只要找到合適的植物,就能對應不同的重金屬。
陳同斌本人在十多年前就找到了對砷和鉛具有超強吸附能力的蜈蚣草,這種植物對土壤中砷的吸收能力相當于普通植物的20萬倍,“也就是說種一年的蜈蚣草相當于別的植物種20萬年。”
從“十五”開始,財政部和環保部對植物修復一次性給了2450萬元的資金支持,目前這一方法的示范仍在廣西環江地區進行。
但陳同斌本人對大面積使用這種方法依然持保留態度,問題出在資金上,雖然使用植物修復法,每噸土壤的平均價格不到200元,但平均每畝的價格也達到了兩萬元,而且還要連續種植數年,“對于農民來說,這個負擔很沉重,除非政府能有補貼。”
監管難題
由于修復的難度極大,因此源頭控制被公認為是防止重金屬污染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措施,而對于學者而言,源頭控制是一個監管的問題,而監管就涉及復雜的部門協調,以及中央與地方的關系。
2月18日環保部部長周生賢表示,國務院已經正式批復《重金屬污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這也是我國第一個“十二五”專項規劃。
根據《規劃》的要求,“十二五”期間,我國將重拳嚴懲重金屬環境違法違規行為。到2015年,重點區域鉛、汞、鉻、鎘和類金屬砷等重金屬污染物的排放,比2007年削減15%。非重點區域的重點重金屬污染排放量不超過2007年的水平,重金屬污染得到有效控制。
《規劃》提出了總量控制與濃度控制相結合的控制方式。相關學者認為,控制總量可以保證整個區域的安全,避免企業通過降低濃度、擴大總量來鉆空子。
據悉,環保部將會同有關部門制定重金屬污染防治的考核辦法,該辦法可能會參照節能減排的考核辦法,明確地方政府為責任主體,要求各地要把重金屬污染防治成效納入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評價體系,并作為政府領導干部綜合考核評價和企業負責人業績考核的重要內容。
陳同斌認為,監管是政府該做的事,而現在的力度明顯不夠,尤其是對企業的處罰不具威懾力,“當初在立法的時候我們提出特殊情況下,企業按照造成的實際損失賠償,但最后沒有被采納。”
而馬軍則指出,規劃是一方面,關鍵在于執行,礦山牽扯企業與地方政府的利益,部門協調是一大難題,即便與官員的政績考核掛鉤,也不一定能有很好的效果,“政績考核用多了,作用也消減了。”
“我個人認為重金屬污染的防治需要在有政策、有管理、有資金的前提下提升技術水平,既要源頭控制,也要末端治理。”陳同斌指出,監管部門在制定標準時要找到經濟利益與環保的最佳契合點,最好能實現資源的優化使用,盡量減少重金屬物質的排放。
名詞解釋
重金屬
對什么是重金屬目前尚無嚴格的定義,化學上根據金屬的密度把金屬分成重金屬和輕金屬,常把密度大于4.5g/cm3的金屬稱為重金屬,如:金、銀、銅、鉛、鋅、鎳、鈷、鉻、汞、鎘等大約45種。從環境污染方面所說的重金屬是指:汞、鎘、鉛、鉻以及類金屬砷等生物毒性顯著的重金屬。對人體毒害最大的有5種:鉛、汞、鉻、 砷、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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