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批馬云怎能罵銀行壟斷呢：沒膽量罵央行和銀監會

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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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財經訊  互聯網金融的監管邊界在哪里？日前上海金融學院副院長、金融學教授朱寧在接受鳳凰財經專訪時表示，凡是發生金融創新的地方，都是發生在監管扭曲資源配置的地方。雖然央行出于金融穩定的考慮加強對互聯網金融的監管理由充分，但更應該和銀監會一道為傳統金融業“松綁”，讓他們在市場上自由競爭。

進入2014年，內地互聯網金融業發展勢頭迅猛，以支付寶與天弘基金合作的余額寶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產品迅速擠占銀行存款市場，引起了央行和傳統銀行的高度關注，關于互聯網金融業應該如何監管的爭論不斷上演。

其中部分監管人士認為，以余額寶為代表的互聯網貨幣市場基金應該像其他銀行存款一樣繳納存款準備金，或者線上金融與線下金融適用同等條件的監管政策。

對此朱寧認為，余額寶涉及貨幣創造并需要繳納存款準備金可能有些牽強，但是央行對互聯網金融進行監管的理由是充分的。

朱寧認為余額寶吸引投資者的主要是來自它相對高的收益，而這種高收益來自三個方面，一是通過期限錯配實現，二是流動性收益，即把T+1變為T+0了，第三點就是信用風險。

“以流動性風險為例，這就產生一個問題，要留一部分資金應對投資者的贖回，阿里有做這方面的準備，但是規模大了之后，有沒有系統性的風險值得關注，比如面對集中贖回的風險。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雷曼的一些貨幣市場基金就被凍結了。”朱寧表示。

他認為，按照以上三個收益來源，余額寶都涉及到一定的系統性的風險，所以這一點央行對互聯網金融進行干預有足夠的理由。

值得注意的一點，在當前互聯網金融與傳統金融不斷的爭論中，以阿里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企業指責傳統銀行業壟斷金融市場，而傳統銀行業則認為互聯網金融沒有按照嚴格的金融監管政策進行監管，鉆了監管的空子，雙方都認為彼此不是在一個公平的市場中進行競爭。

對于目前互聯網金融與傳統銀行的這種競爭態勢，朱寧認為銀行的壟斷并不是自身造成的，而是制度的原因。因此應該在放開民營資本進入銀行業的同時放開銀行的手腳，通過推動利率市場化，減少對銀行創新業務的限制，將互聯網金融的競爭者釋放出來，實現公平有效的競爭。

央行監管互聯網金融理由很充分

記者：支付寶和天弘基金合作的余額寶今年發展迅速，也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有專家認為作為余額寶貨幣基金，投資于協議存款，本質上具有貨幣創造功能，將影響央行的貨幣政策，比如貨幣創造，所以應該和一般存一樣繳納存款準備金，您認為是否有這個必要？

朱寧：我的想法很簡單，對于互聯網金融這個領域，我更多的是從金融的角度去看這這個領域，去看余額寶。

以余額寶為例，如果只是天弘基金，而與阿里沒有關系，假如通過一個營銷手段就能吸收5000億的資金，然后把資金投資到銀行間市場，我估計任何人不會提出質疑。

首先應該沒有人認為應該交存款保證金，也沒有人認為這個東西和互聯網有什么關系，與金融創新有什么關系，而只是整個貨幣市場基金的發展。

從這個角度來講，為什么和阿里沒有關系就沒有那么多問題呢？其實貨幣市場基金并不保證收益，所以它也不是一個銀行存款類的產品，所以就沒有繳納存款準備金的問題。

從投資的監管對象來講，貨幣基金其實是證監會監管的對象，而存款準備金是央行監管的。

余額寶吸引投資者的主要是來自它相對高的收益，它的收益來自三個方面，一是通過期限錯配實現，二是流動性收益，即把T+1變為T+0了，這就產生一個問題，要留一部分資金應對投資者的贖回，我相信阿里有做這方面的準備，但是規模大了之后，有沒有系統性的風險值得關注，比如面對集中贖回的風險。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雷曼的一些貨幣市場基金就被凍結了。

第三點就是信用風險，阿里有沒有銀行那么好的信用體系，這一點是央行和銀監會應該監管的重點，加入有一天所有的客戶都要求集中贖回，首先余額寶要保證有錢拿的出來，這一點對阿里現在來說可能不是問題，另外你拿的出來還要取決于你是否愿意拿出來，高收益其實意味著對手的高風險，比如有一天你不在了，這個錢我去找誰要去。

按照以上三個收益來源，前兩個應該是證監會監管的范圍，但三點都一定的涉及到系統性的風險，人民銀行有維護金融穩定的職責，因為可能有系統性的風險出現。如果說可能涉及到貨幣創造我覺得可能有些牽強，但是確實影響到貨幣的流通速度，以及一些資金的配置進而引發系統性風險，所以這一點上我覺得央行對互聯網金融進行干預有足夠的理由。更不用說你確實觸及央行和銀監會關于信用卡等傳統金融業務的硬性監管了。

監管的邊界是不要扭曲資源配置

記者：在對互聯網金融進行監管的過程中，監管的邊界在哪里？

朱寧：我個人覺得金融創新和現代金融創新，很多時候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繞開監管，監管存在兩種情況，一種監管是扭曲資源或者風險配置的；還有一種是不扭曲的；凡是發生金融創新的地方，都是發生在監管扭曲資源配置的地方。

但是監管從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它的目標不是效率最大化，而是投資者保護，保護社會最基本的福利，用市場的標準去要求監管這一點也是肯定的。但是監管也應該考慮到是否損害整個社會的福利，是否扭曲了整個社會的資源配置，應該由市場配置的還是要交給市場，不能因為監管而扭曲整個社會的資源配置。

我的理解是央行從去年錢荒就挺想積極的推動利率市場化，但是他沒啥抓手，想讓銀行改，但是銀行肯定不會主動改，不會自己革自己的命，央行積極的幫助第三方支付等互聯網金融企業、小額貸款企業，希望能夠依靠這些力量來倒逼銀行改革，也叫放水養魚。

現在看來央行可能面臨其他監管部門的壓力，但是確實也看到了互聯網金融企業的風險，不是監管的風險，而是中國經濟蘊含的風險，由于沒有利率市場化，很多的資源配置已經很扭曲了，在扭曲的前提下，我在達沃斯的時候和英國金融監管局的一位領導討論過這個問題，就是一旦經濟的泡沫吹出來了，沒有一個理想的途徑，要么就是把泡沫吹大，把它吹爆了；要么就是通過擠壓，壓縮泡沫，收緊整個社會的流動性。但是中國有一句老話講：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習慣了錢松的日子，錢一緊人人都會叫。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我覺得一定程度上更多的是反應了中國整個經濟中資源配置扭曲中蘊含的風險。

比如信托產品這段時間的違約，現在大家習慣了影子銀行，突然發現影子銀行變成一個怪物了，想把影子銀行滅了，但是滅影子銀行也就等于把自己的命給革了。

記者：其實影子銀行不還是銀行和現有監管體制下自己創造起來的嗎？

比如你把影子銀行滅了，銀行怎么辦？

銀行在競爭中被束縛了雙手

記者：在這場互聯網金融大潮中，銀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很多銀行業界人士呼吁要和互聯網金融企業進行公平競爭，而互聯網金融企業則認為銀行在壟斷資源，雙方都認為對方進行不平等的競爭，您認為互聯網金融這個市場是公平的嗎？

朱寧：這個問題其實我有些同情銀行行長們，不排除民營銀行或者互聯網金融在辦銀行方面有競爭優勢，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我們必須的清楚的認識到，現在的互聯網金融之所以那么火，我覺得互聯網金融這種提法撐不過一年半載的，現在的概念一種是互聯網金融，一種是金融互聯網，如果余額寶你不講到期限風險、流動性風險和信用風險的話，它其實不是互聯網金融，而是金融互聯網，也就是用互聯網來幫助金融銷售產品，現在有這個優勢，他們就鉆了這個空子，我個人的猜想是，很可能互聯網金融這個口子會越來越緊，但會放開設立民營銀行的口子，馬云如果按照銀行的要求老老實實去辦銀行就會發現他們比現有銀行好不了太多，也要計提撥備、繳納存款準備金、把各種合規成本打進去之后，可能會發現銀行并不是那么好玩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確實同情銀行，他們是被束縛了了雙手之后，被投到拳擊場上戰斗。

不排除民營銀行有小微客戶的優勢，所有制，企業文化等優勢，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比傳統銀行辦的好，這是我們希望看到的。你是通過自己優勢，而不是通過監管套利賺得更多的錢。這也是社會更希望看到的。確實現在的競爭環境，對于銀行是不公平的。

記者：但是馬云認為銀行壟斷了市場，對于其他金融企業也是一種不公平？

這一點其實我也對銀行有點同情，出去存貸款利差不說，銀行業可能是中國各個行業里面競爭最激烈的行業之一，有哪個行業每到一個月的月末，一個季度的季度末，整個來一個高息攬存的競爭，沒什么行業是這樣的。

電商每年光棍節干一次，銀行每年至少干四次（四個季度），賺的錢是多的不好意思，但是這不是銀行本身可以決定的，這是人民銀行和央行決定的，這確實是壟斷，但這是一種監管壟斷，來源于制度層面，而不是企業自身的錯誤。所以你罵人要罵準了。

四大行和中石油、中石化不一樣，你不在我這加油，就必須在我這加油，中國銀行業是個充分競爭的行業，四大行市場份額也就不到50%，不像國家電網，不像中移動的壟斷形態，從這一點上來說，我覺得馬云完全是偷換概念。

這個行業是壟斷的？是！企業是不是壟斷的？不是！銀行的市場份額，可能還不如阿里在電商里面的市場份額大呢，怎么能罵人家壟斷呢？

記者：但是電商是一個自由進入的行業，沒有太多準入限制，但是銀行不是，有準入的行政門檻。

朱寧：所以說這是行業壟斷，而不是企業自身的原因。

記者：所以馬云應該罵央行和銀監會？

朱寧：對的，他沒有這膽子，這對銀行是不公平的，銀行是完全競爭的，交易成本是很低的。我們要分兩方面來看這個事情。

銀行壟斷是該罵，但是它賺的錢是不是它自己能決定的。銀行靠壟斷賺錢最起碼回饋了股東，但是有的國企壟斷了還不賺錢，那就更應該該罵。

記者：央行也認為互聯網金融應該是線上線下同等標準監管，銀行也是一直這么認為的，但是互聯網金融和傳統金融的形態有些變化，他們可能是跨銀行、保險、證券幾大領域，這種監管思路是不是不合時宜？

朱寧：那咱們換個說法，比如說一個線下的傳統金融機構平安集團，基本是一個金融控股集團，那么沒有人說平安因為和別的金融機構不一樣，然后就不適用于一般的監管要求。我覺得這個是沒有道理的，是換了一種業態，效率可能會比別人更高，這個可以在競爭中表現出來，不能因為你比別人有效率，反而要放松對你的監管，因為互聯網金融不計提撥備、不繳納存款準備金，你的風險其實是比別人大的。

記者：能用簡單的例子來描述余額寶與貨幣創造之間的關系嗎？

朱寧：我覺得余額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貨幣創造，比如一筆小額資金，如果交給銀行，這筆錢就被放貸去了，現在這個錢交給了余額寶。

可以這么想，原來這個錢交給銀行，這個錢可能就被銀行交納存款準備金了，錢就沉淀下來了，現在這個錢被儲戶拿去了，投到了余額寶，投到了同業市場，然后交給機構去做更高收益的投資，整個貨幣運轉的速度加快了，它并沒有真正的創造貨幣，而是創造了信用。但是有大的風險還有待考慮。

監管機構應該對傳統金融機構放權

記者：監管層對互聯網金融是不斷的加強監管，但是并沒有給銀行更多的自由空間，是否應該反響？

朱寧：放權應該有兩個方面，一個是金融機構的放權，要允許民營資本設立金融機構，比如說銀行那么好賺的錢不讓我們賺，這個問題的核心是誰能辦銀行誰不能辦銀行。表面上就是民營銀行。

第二個方面就是規定銀行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銀行總是抱怨為什么我們打不過余額寶呢，是因為他們能干的事情我們不能干，如果讓我干的話，我干的一點都不比他們差。從銀行的角度來看，當然是越松綁越好，從監管的角度來看還是不出事，你賺多少錢和我沒有關系。這是行業與監管者之間的博弈和討價還價。

在國外金融行業很多都是同業監管，同業自律，如果讓外界來監管，他們的目標肯定是不出事，而不是管你是否賺錢，銀行是一個高度專業化，高度不對稱的行業，最后比較合理的做法還是同業自律。

記者：其實，表面上銀行與支付寶的競爭，可能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銀行被監管的過死過緊？使得傳統金融機構無法放開手腳。

朱寧：銀監會的主要目標是不出事，另外比如同業業務等又不在銀監會監管范圍之內，所以為了保證安全，監管機構就希望在自己能管理的范圍內要求銀行少冒風險。這也是市場與政府之間的矛盾。

記者：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如果想讓傳統金融業和互聯網金融業在一個公平的平臺上競爭，不僅僅是適用同等的監管條件，收緊對互聯網金融的監管，還應該對傳統銀行業進行放權？

朱寧：我完全同意，這會讓整個金融行業更加市場化。對于互聯網金融的監管，一方面是把它壓下去，一方面是把它的競爭對手都放出來。（文/李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