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善達：提高居民消費率關鍵是縮小居民收入差距

鳳凰網財經訊 為幫助企業有效應對國家宏觀經濟政策的變化，及時調整企業發展戰略，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積極把握市場成長機遇，擴大高端商業人脈資源。宏觀經濟形勢與企業發展戰略論壇于2010年4月17日至18日在北京舉行。鳳凰網財經全程圖文直播，著名經濟學家、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認為，要想提高居民消費率，最關鍵的措施、最重要的措施就是要縮小居民收入差距。

以下為著名經濟學家、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發言實錄：

下面我講第二個觀點，要想解決居民消費率增長的問題，我們從哪個角度切入。既然居民消費率下降和經濟周期無關，是什么原因導致居民消費率下降呢？這個問題在經濟學界分歧很大，如果你們要是看報紙的話，曾經有一個報，在國務院發展中心每年3月份要開一次中國高層論壇，在一次開會的單元里，當時發言嘉賓有吳敬鏈等三個人大師級人物，當時他們發言完了之后，我給他們提了一個問題，后來媒體上有一個記者寫了一篇東西，就說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拋給三個人一個問題，他們三個人都做出了不同的回答。當時主持人就是朱民，散會的時候他說，今天的單元，這些大腕兒的發言很精彩，但是你的問題問得更精彩，把一個非常尖銳的、而且特別鮮明的問題擺在這三個人面前，而且三個人做出的回答還都不一樣，非常值得大家思考。

我問的問題就是，美國是最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統計數字證明，美國的收入差距現在還在拉大，有一個數字，說從一九八幾年到二零零幾年，將近三十年，算了一個賬，說美國的非管理人員的雇員，按中國的話來說就是藍領，藍領的工資在三十年之內，增加了千分之一。但是同期，美國的經濟的生產率提高了7%，生產率提高，意味著總財富的增長，但是藍領工人的薪酬增加了千分之一，換句話說，財富到哪兒去了？肯定是到藍領以外的人那兒去了。而且是美國人的統計數字，中國的就更不用說了，中國的統計數字太多了，中國很多經濟學家的研究報告，對基尼系數測算、收入差距拉大一直都有報告，雖然基尼系數絕對值，這些學者看法不一樣，但是有一個結論不一樣，就是基尼系數在擴大，沒有一個研究報告說基尼系數在縮小的。我說美國是最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居民收入差距在拉大，中國是一個發展中的市場經濟國家，居民收入差距也在拉大，請你們三個人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市場經濟一定會導致居民收入差距拉大？

我就問這么一個帶有點理論和時政的問題，結果三個人的回答是三個答案，一個人說，你說得完全正確，就認為市場經濟一定會導致收入差距擴大，吳敬鏈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說對這個問題我現在在這個場合不想來回答。他最后又回答了，他以前的著作我看過，他的著作里說，他認為中國的收入差距拉大的原因是腐敗和壟斷。他認為如果不是現在的腐敗，如果不是現在的壟斷局面的話，中國的收入差距不會拉大。所以吳敬鏈承認收入差距拉大的事實，但是他認為原因不是市場經濟本身形成的，而是腐敗和壟斷造成的。伯克利的看法雖然現在有一些統計數字說這樣，但是這個問題，我還不能僅僅從這些數字上就得出這個結論，我還要進一步觀察。他認為這個問題是不是存在這個問題，他都表示不肯定，他也沒有否定，但是也沒有表示肯定。所以承認差距拉大事實的是兩個人。一個問題，三個都是大腕兒級的經濟學家，給出了三個答案。我個人認為，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非常重要。這三種認識，假如說學術界或者政府，用哪一種看法來看待這個事情，你的決策就完全不一樣。這個問題太重要了。

我們現在的經濟學家，時政研究比較多，我看到很多報告，有大學的、有研究機構的，說中國這么多年出現了收入差距拉大的現象，這樣的報告很多，但是對原因的分析，我認為不是很深，不是很有說服力。但是我認為這個問題關系到我們用什么樣的決策去解決這個問題，解決剛才我所提到的消費需求不足的問題。下面我談談我的看法。

經濟學有一個規律，叫做邊際消費傾向遞減。就這個規律，那天開會的時候，我沒想到居然有一個也是相當資深的研究人員對這個規律完全不知道，他說的是完全錯誤的說法，他說，中國的消費需求不足，只要經濟發展了，人民收入都提高了，這個居民消費就沒有消費傾向遞減了。后來他說完了以后，等散會以后，我就跟很多人接觸，實事求是來說，很多其他經濟學家包括一些博士生，對他這個說法都覺得對經濟學了解太少。

所謂的邊際消費傾向遞減指的是收入越高的群體，在他的收入的使用上用于消費的比例下降，這是邊際消費傾向遞減的表述，是消費比。比如我現在一個月掙五千塊錢，我要花到三四千塊錢用于我的消費，我可能攢一千塊錢，存到銀行，這是投資行為，或者買一些股票。如果我現在一個月掙五百萬，我不可能花掉四百萬來消費，可能就花一百萬，那四百萬都用來買股票投資，如果我掙一個億，我不可能花一個億，我可能花一千萬，剩下的用來投資，邊際消費傾向遞減指的是在居民收入里面，隨著收入的增長，用于消費的比例是下降的，不是絕對值是下降的。有錢人的消費肯定比窮人消費多，我要掙五千，我比掙一千的消費肯定多，但是比例比他小，所以邊際消費傾向遞減是指一個比例。這是不是一個規律，是一個公理呢還是一個統計規律，大家看法不一樣。但是應該說，絕大多數人都相信剛才我說的話，說收入越多，用于消費的比例越低。

我們就把它作為一個前提來研究，如果我們社會總收入總量不變，我們可以分析一下，在收入總量不變的情況下，收入差距越大，也就是說富人占的比重越大，窮人占的比重越低，這種情況下，全社會總消費占總收入的比重應該是越小，如果這個收入分配差距不太大，全社會用于消費的總的比例應該是比較高的。如果有點數學知識，這是很容易算出來的。結論就是，同樣的總收入的規模，收入差距越大，用于消費的總比重越小，收入差距越小，用于消費的總的份額、總的比重越大。這個結論，我覺得就解釋了這么多研究報告說明我們的收入差距在拉大，那就是我們現在消費需求不足、消費率下降的原因。當然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咱們再分析，但是它至少是一個原因，因為收入差距拉大了，所以占消費的比重就降低了，因為邊際消費傾向遞減。所以那天會上，吳敬鏈是接受這個看法的，他說邊際消費傾向遞減是符合實際的。

我說這是一個公理還是一個統計規律，公理就不用證明，大家都接受就是了，統計規律就是要有一個數據支持，他認為是統計規律。不管怎么樣，他是接受這個規律，那就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消費率下降的原因，至少原因之一是收入差距擴大。也就是說，收入差距擴大是我們居民消費率下降的原因之一。邏輯結果，要想增加居民消費率，就要縮小收入差距。這個就是我認為我們應該考慮的一個戰略。如果我們還是像這么十幾年這樣收入差距繼續擴大的趨勢繼續發展，我認為中國的居民消費率的增長是很難實現的。所以要想提高居民消費率，我個人覺得最關鍵的措施、最重要的措施就是要縮小居民收入差距。

縮小居民差距靠什么？現在很多人討論，說機會公平、結果公平等等，有很多對所謂公平的討論。這段時間我的分析是，從理論上說，我贊成市場經濟一定會導致居民收入差距拉大，我不贊成吳敬鏈先生說的腐敗和壟斷是導致收入差距擴大的原因。我不是否認壟斷和腐敗對這個問題是一個原因，但是我認為不是主要原因，腐敗和壟斷加劇了這個趨勢，但是這個趨勢的產生不是腐敗和壟斷。為什么呢？比如香港，總體來看，按照所謂腐敗系數，國際上有一個機構在研究，我們是不承認這個研究結果的，但是作為一個參考嘛，按照世界上對于各個經濟體腐敗程度的分析結果，香港算是腐敗程度比較輕的，但是統計數字證明，香港的收入差距拉大的趨勢也是非常明顯的。所以，你說中國有腐敗，對，腐敗是加劇了收入差距拉大，因為有一部分得到灰色收入、權錢交易等，是非市場行為，就收入多了，普通群眾收入少了，是不是把腐敗問題解決了，收入差距就不拉大了？我不認為是這樣。有世界經濟統計證明，對于那些至少我們認為相對來講腐敗程度沒有那么高的地方，收入差距也在拉大。所以我對吳敬鏈先生這個判斷是不贊成的。

我認為是什么原因呢，我們為什么要搞市場經濟呢？我們過去搞計劃經濟，現在搞市場經濟了，好在哪兒呢？就是效率高，創造財富多。為什么市場經濟效率高？很重要的就是機制，搞了市場經濟以后，每個生產者，這個生產者是指經濟學的生產者或者企業家或者小個體戶，每個生產者，大企業小企業都一樣，都有一個追求超額利潤的動機，馬克思曾經講過平均利潤率，咱們都學過《資本論》，每一個生產者，每一個在社會經濟活動中，都想追求超額利潤率，因為市場經濟發展有一個平均利潤率，哪兒的錢多，大家就往上投，最后利潤下降了。

每個生產者都要追求超額利潤率，他希望比別人賺錢多。那么，要想獲得超額利潤率，社會上對于資本的需求會增加，因為你要想獲得超額利潤率，生產效率比別人高，成本比別人低，技術比別人好，你就要多投資，你不投資想獲得超額利潤率是很難的。對技術的需求就要強烈了，因為你要改用新技術、新品種、新設計等等，這種需求就強烈了。你要老是像過去計劃經濟，永久自行車、飛鴿自行車，騎了幾十年都不變，那有什么超額利潤可言。所以一定要在技術上創新才能獲得超額利潤，同時對資源的需求增加，因為你要想效率更高，就要消耗更多的資源，能夠設計出更多的產品出來，包括對于高級管理的需求增加，因為你要想追求超額利潤率，管理能力要提高，對各種生產要素的組合水平要提高。對這幾種要素的需求增加這樣一個動力，在市場經濟中總是存在的，因為每個生產者都希望能夠獲得超額利潤，他就需要更多的資金，需要更好的技術，需要更多的資源，需要更高級的管理水平。

這種需求的增加，這幾種生產要素的所有者的價格就上漲，你說需要更多資本，誰有錢，價格上漲，需要管理，高級管理人員價格上漲。需要更好的技術，有技術的專家價格上漲，需要資源，礦石價格就上漲，同時表現出來的，對于普通勞動的需求是減弱的。所以市場經濟里，生產者追求超額利潤這樣一個沖動是導致對于不同生產要素的需求的變化。需求強烈的，價格就上漲，需求弱化的，價格就會相對下降。所以我覺得前面那幾種要素的所有者，作為人格化的資本、人格化的資源、人格化的技術、人格化的管理，價格上漲，他們的收入就會增加。而作為人格化的普通勞動，比如藍領工人，價格就會相對下降。你把這樣一個需求的變化，從社會經濟群體的結構來看，就意味著收入差距一定是拉大的。

所以我個人認為，收入差距拉大是市場經濟必然的趨勢。那么，按照我這個看法的話，吳敬鏈先生提的，我們主要的對策要放在防止腐敗上，主要的對策要解決壟斷經營上，我認為這都對，但是僅僅從這兩方面下手是不能解決居民收入差距拉大的趨勢，也就是說不能解決居民消費率下降的問題。所以我的看法，真正導致原因是市場經濟本身的機制帶來的。

這又引出一個新的問題，這樣的話，是否要放棄市場經濟？因為既然說，差距拉大是市場經濟的必然趨勢，別的原因都不能主要的，這是最主要的原因，要想遏制差距拉大的趨勢，就得廢掉市場經濟。我覺得這個邏輯也是不成立的，就是因為我們過去在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包括馬克思寫《資本論》的時候，在這些分析里，我們都沒有把政府作為一個經濟人放在里面。亞當斯密時期，包括馬克思的《資本論》也沒有講到政府，那個時候，政府作為守夜人，不直接從事經濟活動，《資本論》是從生產關系、生產資料和所有制，從這個角度講，沒有講任何政府的職能。

我的看法，如果我們不搞市場經濟，再回到計劃經濟上去，收入差距是可以縮小的，但是，經濟效率太低，我們搞了幾十年計劃經濟，雖然相對公平，但是經濟效率太低，社會財富增長很慢，我們已經做出歷史的結論，我們要放棄這種計劃經濟。又想堅持市場經濟，還要來解決差距擴大的趨勢，我的看法不是從市場經濟倒退到計劃經濟上去，而是要在市場經濟里，發揮好政府的職能。這是現代市場經濟區別于過去市場經濟的一個非常大的特點。實際上從凱恩斯主義以后，從美國羅斯福新政以后，所謂過去那種看不見的手，完全是看不見的手來調控經濟，來影響經濟活動，這樣一個理念已經過時了，市場要有看不見的手，政府要有看得見的手，這個理念已經被整個社會和全世界都接受了。

所以我們中國的政府怎么樣在市場經濟里，能夠一方面發揮市場經濟的效率，提高效率，增加財富，發揮市場經濟的機制，另一方面怎么來解決收入差距擴大、造成居民消費率下降、造成消費需求不足的問題，這就需要我們政府和研究人員、需要學術界要進行非常深入的研究的，要有理論的指導，我認為現在是這么一個時候了。當然現在分歧不一樣，也有主張像吳敬鏈先生這樣觀點的，但是我個人認為這個問題應該提到學術界非常優先的研究課題上來，因為這個認識對我們的決策影響太大，不同的認識、不同的看法就導致完全不同的經濟戰略和決策。

所以從我的觀點出發，我認為政府要研究怎么樣能夠把這兩者所謂魚和熊掌怎么兼得的問題，又要保持市場經濟的效率，又要減少收入差距，提高居民消費率，增加內需，解決供大于求的矛盾，這是對我們政府的挑戰。所以我覺得這個是我們學術界和政府面臨的理論和實踐兩方面的挑戰?，F在的問題是學術界沒有共識，當然，政府要做出一個非常完善的決策也就很難。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覺得學術界的研究太重要了，決定著我們決策的方向。所以我特別希望能有學術單位、新聞媒體來組織這些研究人員，對這樣一個重大問題能夠展開比較深入的討論。所以，通過這樣的思考，我總的結論就是，我們從92年開始算，市場經濟也搞了十多年二十年了，從78年、79年算，也搞了三十多年了，怎么樣在這三十年的基礎上來認識市場經濟發展的規律，來判斷好政府在這里應該扮演的角色，政府用什么樣的決策，使得經濟能夠持續、健康、穩定地發展，能夠使得社會財富增加，居民收入增長，說起來叫做幸福指數等等，這些問題確實都是非常關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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