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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如歌的慢板
畢業十年后,我回到了母校,目的是找尋那個讓我年年不忘的關于《貝九》的故事。
我先是打電話給鳳姐,在我上學的時候她就是圖書館的資料管理員,性格又豪爽又溫柔,有一間單身宿舍的她那時候是個孩子頭,我們在失戀、逃課、花光了最后一分錢就去找她。
在學校后面的小街里,過去熟悉的小飯館已經都不存在了,我們倆找了個清靜的海鮮小館坐了下來,我迫不及待地問她學校演出《貝九》的事,她的大眼睛眨了幾下,一臉高興地說:對,是,演過《貝九》,那時候我已經留校了,但我沒有去聽。聽說指揮都哭了。
我興奮地越過桌子,抓住她的手:是,就是那次,知道是誰指揮嗎?你知道當時都誰參加了嗎?
林鳳的臉上有回憶的表情:嗯……那女孩叫什么來的?好像叫……她指揮得都亂了,自己都結束了,下面樂隊還有好多人在演奏。
鳳姐哈哈大笑起來,而我大驚失色:什么?是因為演砸了,指揮才哭的?
鳳姐看我:好像是,不過我也是聽人說的,我沒去現場。
這和在我心里十五年的美好想象的差別太大了。我要求她馬上找人給我打聽。
兩分鐘后,她放下了電話,告訴我說,她當時的同學也沒有參加,但也說是因為現場亂了,指揮哭了。
我沮喪極了,面對端上來的海鮮無法下咽。
我曾經用不經意的語氣說《貝九》的故事,等著人問我:《貝九》?我再淡淡地解釋說:就是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樂》。以此表明在“我們音樂界”這只是個常識!然后,不停息地講我的母校的那段感人的故事,年老的指揮家在演出結束后的臺角淚流滿面,年輕的合唱隊員因內心激動而唱不出聲音……
我的善良的朋友們被我的故事打動,而我的動人的《貝九》故事真相就是這樣嗎?
第二天上午,我在學校樓里四處亂撞——院長室、資料館、管弦系。
資料館里正在整理校史資料,資料員是一個同專業的師妹,她聽說我要查找1988年的資料,很熱心地幫我,但最終只找到了兩張當時的照片,并沒有找到參加演出者的名單。
在校長室,我和潘兆和院長的談話不斷地被打斷。潘院長是作曲家,他告訴我,當時的指揮王克儉老師已經退休移居美國了,沒有當時的名單恐怕也很難找到當時的領唱、首席演奏者,但他給我講了為什么指揮家哭的原因。
由于《第九交響曲》演奏難度大,樂手的配置需要非常的嚴格,加上合唱部分的要求,作為一個學校來說,演出《貝九》是一件非常困難的。首先,學生非常少。第二,這些還都是學習過長中的孩子,而不是成熟的音樂家。當時,為了慶祝延安魯藝(沈陽音樂學院的前身)成立五十周年,演出《貝九》,是一個很有氣魄的決定。那場演出中,樂團、合唱成員共有二百多人參加,其中一百二十名合唱隊員是師范系的學生,樂手有老師、本科的學生和附屬中學的學生。當一位音樂家選擇終身任教的時候,其實他放棄了很多,也許那次演出就是他終身唯一一次演出貝多芬的偉大篇章。
交響樂最終只是兩個人的——作曲家和指揮家。一個人創造了它,另一個人再現了它。1824年的《貝九》是貝多芬的,而1988年演奏的《貝九》屬于流淚的王克儉。
參加了《貝九》演出的劉彥當時就是附中高中二年級的學生,他現在是流行音樂系的薩克斯專業的老師。在他的琴房里,他在我的逼問下拼命回憶當年的情景,但能夠想起來的細節非常的少,那時候的他年齡太小,心思全用在淘氣上,恐怕排練的時候只想著下課。
下午四點,在教學樓出來,十一月的沈陽已經非常冷了,我在學校院子里轉來轉去,老音樂廳早已經改建了,漂亮高大的新樓有擦玻璃的工人懸掛在半空,大門開著,里面傳來學生們排練的樂聲,我踏上了臺階止住了腳步。就在過去的音樂廳里,每周都有音樂會——畢業匯報、新生匯演、專業考試、留學匯報、專家講學……舊舊的大房子冬天很冷,聽音樂會時為我捂著雙手取暖的男孩如今已經音信杳然。
那一刻,我要尋找的那個關于指揮家落淚的故事讓我在這熟悉的院子里變得思緒恍惚,那個在我的記憶里凝固了十五年的畫面是真實存在過的嗎?我真的有必要繼續嗎?
在學校門前的音樂書店里,我買了一張卡拉揚指揮的《第九交響樂》,目光落在第三樂章的名字上:如歌的慢板。想起老師說這個樂章是充滿了回憶的段落。而每個人的回憶都溫柔如歌。
書店門口,一個領著琴盒挨了老師罵的女孩狠狠地踩男朋友的腳出氣,我把《第九交響樂》貼在鼻子上,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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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鷗
編輯:
liao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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