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藥企禮來中國行賄秘術：招募“護士”給病人講課

2013年08月23日 08:08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作者：陳時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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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22日刊發《美國禮來被曝中國行賄細節》一文，優泌樂筆經典、優泌林筆優伴II兩項胰島素產品被指一年直接回扣費超三千萬的背后，更多環環緊扣的銷售盯梢政策、回訪機制以及內部舉報調查舊案也都被一一激蕩出來。

禮來前高級經理、知情人士王瑋稱，為了應對越來越嚴苛的上級部門合規檢查，禮來前兩年的“回卡行賄”方式開始發生轉變，開始漸漸讓醫生將病人處方信息抄寫到紙片上的形式取代實際回卡，一定周期后會對紙片一并銷毀，隱蔽性更高。“為應對工商等部門常規檢查和飛行檢查，外資公司都會有一套與時俱進的應對方式。除非專項立案，否則一般很難看出其破綻。”

不過，禮來中國公司在2012年已遭遇了公司內部舉報和工商稽查調查，只是舉報者與禮來雙方各執一詞，調查結果未有蓋棺定論。

“在2012年，禮來的確收到過來自報道中所提及的地區一位禮來前銷售經理的非常類似的舉報。當時公司對當事人所反映的回扣問題進行了徹查。該調查進行得非常徹底，包括員工面談，郵件檢查及費用審計。雖然在2012年的調查工作中我們并未發現任何能夠證明當事人舉報的違規行為的證據，因為公司對此高度重視，我們仍然在繼續深入調查。”

“禮來建立了嚴格的商業道德和合規體系，務求我們的商業行為的開展遵守最高的道德標準和法律規定。”禮來中國在其22日的官方聲明中指出。

公益推廣與“捆綁銷售”

在被曝光的重點行賄產品中，優泌樂筆經典、優泌林筆優伴II兩項胰島素產品的回扣巨大。而在實際銷售中，不少胰島素筆都是廠家進行贈送體驗的。禮來公司旗下的優伴II(筆式人胰島素注射器)與優伴經典(筆式胰島素注射器)兩款產品都是僅適合與優泌林和優泌樂的3ml胰島素筆芯配合使用。

禮來方面強調，這些贈送行為都是公司出于公益目的進行推廣，與商業銷售甚至賄賂完全無涉，胰島素筆芯需要患者自行按需購買。

而在王瑋看來，這只是禮來公司捆綁銷售的一種手段，“贈送筆實際上可謂是一個‘圈套’，一個很合算的買賣。雖然禮來的胰島素筆和筆芯是要求配套的，但業界并沒有過硬的理論依據認為必須配套。有些病人會選擇取得禮來贈送的胰島素筆之后購買其他品牌的筆芯進行適配以節約藥費。”

優泌林筆優伴II與優泌樂筆經典兩款胰島素筆的價格分別為兩三百元，以贈送為主。而后續需患者自行購買的配套優泌樂筆芯、優泌林筆芯在醫院零售價在98元和63元左右。

該知情人士直言，贈筆費用只是筆芯銷售額的一個零頭，按照公司內部考核價41元左右計算，優泌林一年銷售額就可達到5億元以上。“禮來公司會向醫生反復宣導必須配套使用其胰島素產品，否則出了任何問題自己負責。而作為實際銷售的醫藥代表都了解，即使出了問題也跟筆沒有關系，筆只是一個注射設備。”

為確保回扣驅動的實際銷售和贈品帶動的潛在銷售不會過分流失，禮來公司啟動了系統性的回訪機制。而這樣看似平常的回訪中，實則有著不一般的門道。

通常，禮來公司會在胰島素產品回訪中，對優泌林、優泌樂等系列產品進行包括脫失人數、脫失率、醫停人數、醫停比例的統計。一份其產品2011年前十個月的統計數據顯示：第一個月平均脫失率在12%，3個月為25%，而6個月則是56%。

由于只對新病患支付回卡的返點回扣，醫藥在后續銷售中維護銷售的壓力就很大。（每新發展一個新病人使用產品后，醫生會填一張記載病人用藥細節的卡，業內稱為“回卡”。醫藥代表定期把卡回收，按照回卡數支付醫生相應報酬。）為保障病人后續能繼續使用禮來公司產品，禮來公司在華有著一套神秘的第三方回訪盯梢的制度。

據知情人士介紹，禮來會自行招募、專司協助藥代銷售產品的“護士”，醫藥代表首先會對“護士”進行產品培訓。這些“護士”最為主要的職責就是做好回訪統計的第一關，把藥代收集上來的回卡進行統計，并一對一的向用藥的病人進行回訪調查，保留病人相關用藥處方的信息。此外，這些“護士”偶爾也會被要求去醫院給病人講課，宣傳禮來的胰島素產品。

而在回訪的第二步中，就是把禮來全國各地醫藥代表得到的患者回卡信息交到上海一家專業第三方資訊公司。“禮來此舉正是利用第三方咨詢公司給病人中立客觀的信任優勢，在回訪中不容易引起病人的反感和警覺，從而能夠得到盡可能真實的信息。病人把信息給第三方的資訊公司后，資訊公司做過統計分析再把數據反饋給禮來，而禮來就因此作為二次教導代表此后公關銷售與較少脫失改進的參照數據。”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證前期投入回扣的銷售能夠進一步持續，不白費之前的巨大‘獻金’投入。”王瑋表示。

一份禮來滬皖大區“2011年12月交卡數據”顯示，公司會明確“對本月新病人目標-DNE自報”數據進行統計。而這里的DNE便是前述禮來自行招募而來的“護士”。

外企規避監管大法

在2011-2012年的短短兩年內，禮來中國將胰島素產品銷售做得風生水起。

“跟國內公司相比，外資藥企行賄范圍更廣，金額更大，形式大更隱蔽。由于自身資金十分雄厚，認定的重點公關產品在資金投入上可謂不計成本。”知情人士王瑋直言。

其公司內部市場分析材料中透露：“（禮來）主要競爭對手仍然在不斷增加投資，繼續擴張銷售、市場、醫學團隊規模，例如賽諾菲、拜耳、諾和，及國內的通化東寶、聯邦制藥。截止到2011年8月份，優泌樂新患者數為7.8萬，相比上年增長64%；優泌林新患者數為15萬，相比去年增長29%。”

以滬皖大區為例，一份該大區2011年12月份的病人回訪信息卡顯示，僅這一地區一名大區經理所轄的八名地區主管當月累計新卡就達到2620張，處于行業領先水平。

對于回卡指標的嚴格要求，體現到了其內部文件的方方面面。在其2012年大醫院業務回顧的表格中也可以看到，公司會對“回卡是否達成目標”、“市場份額是否達成目標”幾個項目進行專項考核，并會列出“增加高處方客戶數（含新病人目標）”的醫生名單。

為達成公關目標醫院科室的任務，該文件中還舉例了以學術會議途徑的示好范本。“本月國際會1個給到內分泌科孫醫生；邀請藥劑科主任參加全國華人藥師論壇；CDS 3個給到內分泌科蘇醫生等人，TP會議2次，覆蓋腎內科和內分泌科。”

對于醫藥代表的公關頻率把控，從其內部資料中便可看出禮來公司有著相當嚴格細密的統計分析。其中，包括對“每周拜訪頻率”、“每個月團銷(Group Selling)次數”均會記錄在案，并在“客戶層面的回卡目標”一欄將醫生作為客戶按照職稱高下的不同，分別從主任、副高、主治醫生一級級進行統計。統計內容除卻禮來自身產品數量外，目前“每月諾和新病人”與“目前處方不達預期的主要原因”兩項競爭分析也會被直接納入考察范圍。

“除非是有人向公安等部門進行全面舉報，否則一般常規的工商執法檢查很難抓到其合規的把柄。跨國公司強大的合規部門會想盡辦法將銷售費用合法化。”王瑋表示。

即便如此，消息人士透露，禮來在2012年依舊因為內部員工舉報而遭到了工商稽查部門的調查，相關人員還前往配合筆錄。面對內部舉報，有知情人士稱禮來中國派高層與舉報者進行談判，后雙方談判破裂，數名舉報者也相繼離開了禮來。

（本報實習生許陽對本文亦有貢獻，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王瑋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