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仁與城鄉中國

我想請教您農村這么窮，以后農村怎么樣才能真正的發展比較好？

周其仁：農村窮，根本原因就是我們農村的人偏多，這是一個基本的結構性。農民不是天然就窮。誰讓我們留下十億人口八億農民，真正消除這個結構的后果總得有一代人。讓農村富裕起來在我看來，加快城鄉之間減少流動的摩擦，讓人出來，這些年人出來很多，單主要是青壯年。要破除戶籍、社會保障、教育、醫療，城鄉之間很高的壁壘。

農民土地確權之后有什么資產？花三十萬蓋一棟樓抵押給銀行，銀行收回去之后能賣出去嗎？

周其仁：農民不是沒有資產，是農民的資產沒有價值。兩個原因：第一、位置很差，價值就是低。第二、現有的法律法規、政策和人們的觀念不準流轉。資產的價值是流轉中產生的。過去做法是我替農民打主意，我想得通一個事就說行，想不通就說不可以干。很多人說我擔心比農民擔心自己還擔心。哪有這個事情。要把權利給他，他會對自己擔心，選擇對自己更好的辦法。

買房之后再做的土地確權。宅基地這家能不能參與土地的再分配？

周其仁：社會的治理確實要從基礎地基開始做起，過去忙不過來，現在是不是大家想清楚了。先把財產登記搞清楚，花兩三年。這個房到底是誰的，這個地到底是誰的，到底有權干什么，到底能不能你出一個價轉給你。把這個問題理清，社會在這個基礎上組織起來。

大陸目前的制度是對香港制度的簡單模仿。能不能把大陸制度和香港制度之間的相互關系、目前引發的問題以及未來的改進空間給我們介紹一下。

周其仁：香港法律是屬于女皇。但是財政有困難，就保留所有權，出讓使用權。香港通過土地積累大量政府財富，土地轉化為租金，轉化為所有人用這個地的成本。地租很貴，房價離譜。我們這里除了國有土地，還有集體土地，形成多種土地供應方式。但1998年寫上一句不得用于非農用地，人為創造了一種獨家供應。

將來有沒有可能三權分離和流轉變成一個產權層面的流轉，還是說會長期這么下去？

周其仁：。三權分制，集體所有權、農戶承包權和實際種地人的耕作權，三權并立。三個權兩張合同。集體權通過承包合同把土地實際承包交給承包戶，承包戶擁有承包權通過轉讓權把耕作土地的實際權利轉給耕作戶、家庭農場合作社、大戶，這就是現在達成一致的意見。這套復雜的體系將來會不會簡單化，只能實踐以后才知道。將來承包戶走的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慢慢可能三權又重新變成兩權，這個可能性也有。

周老師提到改而不革的問題，歷史上一些遺留的東西能不能通過改革去掉？這個革的問題有沒有什么期待或者就不要多想了？

周其仁：。我的看法1998年土地管理法那條要廢除，農村建設用地不得用于非農建設，這條不廢除啥都改不成。有些要廢除的就廢除。只改不革，革決心要大。由于比較難，要非到不革的問題上來。現在能干點什么就干點什么，不是由現在的預測決定。

現在農村分配集體所有地是這樣的，一家孩子成家立業村里面分十畝。將來是不是還按照這樣的方式去走？從農村讀書出來失去農村戶口，沒有分配，怎么調整？

周其仁：成員權相對固定下來。很多地方為什么重新量，量完一次再也不量了，很多地方要固化、鎖定，不能無限讓人那么分下去。把已有的地權限劃了以后，再領，領誰的，就得說個價錢，進入到契約階段。我要領你不同意，出個價吧，集體土地市場就這么形成。真想領，開一個價來領。